第166章 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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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女們將泡茶的器具擺好,皇上一會看看專心侍茶的云妃,一會看看凝神撥弦的梅勝云,一臉心滿意足的微笑,只是如此良辰可惜苦短。

  三人品茶閑聊,梅勝云挑些自己所聽到的海上奇聞講著,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時辰,云妃坐得久了覺得有些腰酸,用手輕輕撐了撐腰,皇上看見了,便讓她去躺著歇息。

  梅勝云跟著皇上離開清云宮,皇上說:“去年無為大師送你的菊花今年開得不錯,你要不要回園子看看,還有幾朵沒有敗,硬等著你回來呢。”

  梅勝云隨皇上來到秋園,幾個宮女太監跪迎,梅勝云仔細一看,并不是自己原來園子的人。皇上解釋說:“朕讓這些年紀大些的打理你的園子,這里比較輕松,只是日常清掃維護便可。”

  梅勝云贊道:“皇上對奴才們如此體恤,真是他們的福氣。”說完他卻想起安遠。若安遠一直待在宮中,等年紀大了,恐怕也就是這般結局,或者稍微再好些,應該會有小太監服侍,但還是很凄惶的感覺啊。

  兩人來到菊圃站住,畢竟已到十二月,大多數菊花都已凋謝,園中的樹木也只剩下極少的葉子還掛在枝頭,但也是朝不保夕。雖然園子整潔干凈,但還是覺得有些蒼涼。

  梅勝云伸手去觸摸那僅剩的菊花,手指剛剛接觸,碩大的花頭便驟然散開,花瓣紛紛落下。梅勝云赫然呆住!其實那些花早已敗了,只是還被花桿支撐著,也許真如皇上所說,在等著自己回來看看他們吧。他隨手從另外幾朵花上拂過,金黃的絲絳從指縫中盡數飄落。

  “此情唯有落花知。”這句子在梅勝云腦海中飄過。

  皇上嘆了口氣說:“秋,朕總說你這園子里該種些四時常綠的樹木,你看每到秋末初冬季節,實在太蕭條了。”

  “葉落盡了蕭條,可是葉落的時候,漫天飛舞多美啊。”

  “若懷擁美人共賞,自然會覺得美,若孤單一人!唉,風里落花誰是主,思悠悠。”

  “宮里有很多美人,皇上何須偏執。”

  “秋園是以你名字為名,也是因你才美。沒有你的秋園算什么!有一日朕幾乎下令拆了秋園,還是忍住了。”

  “若秋園令皇上不快,還是拆了吧。”

  “朕還是舍不得。七年前,朕曾經也想過拆了秋園,沒有舍得,如今依然不舍得。”

  一陣風吹來,有幾片枯葉從枝頭墜落,梅勝云身子突然顫了一顫,皇上習慣性地抱住他。“冷?”

  “不冷。皇上!勝云得告辭了,勝云!”

  “別說話了,乖乖讓朕抱一會。”

  晚上梅勝云向云之光講述今日進宮的情形。

  “云妃有身孕了,那么再也不用懷疑她什么了,一個母親不會對自己孩子的父親存有不良之心,而且他們看起來非常恩愛,皇上很疼她。”

  “哦,那太好了。”云之光一邊聽一邊輕吻著梅勝云。

  “今日我說希望她生個公主,她大概有些不太理解。”

  “當然啊,誰不想生個皇帝,就算云妃那樣清淡如水的女子也不能免俗。”

  “我今天去秋園了。”

  “哦?”云之光停止溫存,有些緊張地望著梅勝云,等待他的下文。

  “園子里花都敗了,葉子也都落盡了。心里突然很凄然,很不安,好像園子在控訴我拋棄了他。”

  “花總是開了又敗,葉子落了明年還會長起來,別想那么多了。很晚了,云,咱們歇息吧。”

  梅勝云枕著云之光的胳膊,眼睛望著屋頂,毫無睡意。云之光并不問他在想什么或者出什么事了,那時離開皇上的時候,他曾說過斷臂之痛,如今闊別數月后再見皇上,大概又勾起那心底的隱痛了。

  云之光撫mo著懷中溫熱的身體,感受著肌膚上每一道熟悉的輕微起伏在手心中的磨礪,他的唇在那美麗的唇角邊試探著轉了又轉,沒有得到響應,只得暫時放棄,纏mian流連于臉頰脖頸。他溫柔地親吻著,懷中人的每根發絲每寸肌膚都令他愛到骨子里。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僅僅抱著他的身體,將頭埋入他的發絲,臉貼在他的臉頰,便已深深陶醉,幸福溢滿。

  輕輕撫慰著梅勝云那柔軟溫熱的一團,云之光感覺到掌心中漸漸漲滿,于是他的唇再次掠過心愛人的唇角,立刻被一口擒住,柔軟的舌頭霸道地伸向他咽喉深處,似乎想要觸摸他的心。云之光激烈地回應著,他的愛從胸腔中噴涌而出。

  只有這樣緊密無痕地擁有彼此的時候,才能壓住心底那一絲悄悄涌起的傷感。梅勝云不斷發出熱情地囈語,大多數時候他是溫和的,總是云之光率先揚起激情將他牽引。而每當他內心中有一絲波動,令他們二人都不安的波動時,他會變得異常激烈。似乎他想用這樣的行為來證明自己的心,證明自己的愛。

  云之光早已察覺了這個小秘密,但他從不表露。他對他們彼此的愛毫不懷疑,但是他深深知道皇上在勝云心中的地位無可替代,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替代。那是勝云第一個愛的人,勝云曾經愿意為之獻出生命,并且至今依然會為之獻出生命的人。但是那又如何?沒有哪一種感情是純粹的是非彼此。勝云的激烈反應源自他內心的掙扎,而自己所能做的,只有用盡全力去愛。

  激情漸漸溫和,身體依然緊緊相擁。“光,我的光啊,我的命啊!”梅勝云囁囁而語。

  “我的云!”云之光依然有些底氣不足。

  “你的云,是你的云啊,是光的云!”

  “是光的云,是云的光!”云之光重復著,沉醉著。

  第二天午后何以抒遞來拜帖,梅勝云甚是詫異,自己昨日才回京,今日這人便上門了。隔了幾個月他幾乎已忘記了此人,這人到底想干什么,上次自己毫不客氣地將他趕走他難道忘記了,又來自取其辱?真是個古怪的人!梅勝云搖搖頭。

  梅勝云吩咐人帶何以抒在前廳相候,自己隔了好一會才姍姍而去。何以抒一見到他立刻站起來施禮,眼里一片熱切。“見過梅侯爺,以抒聽說侯爺回來了,十分歡喜,恨不得昨日就來拜訪,又想侯爺旅途勞累,因而今日才來拜訪,請侯爺見諒。”

  任是梅勝云精明睿智,還是不明白何以抒為何如此迫切要見自己,自己又有何資格見諒于他。這幾個月日子過得歡愉,梅勝云的性情溫和許多,對外人也不似以往冷漠,沉默了片刻后他淡淡地說:“何大人請用茶。何大人急于見在下,可有要事?”

  何以抒遲疑了好一會才訕訕地說:“那日聽得半闕《天問》,不能終曲,以抒每日如有萬蟻噬心,苦等數月侯爺才回來,求侯爺成全賜聽全曲。”

  梅勝云愣住,繼而笑了。“何大人,在下服了你,為一只曲子如此執著。”

  何以抒看梅勝云并未惱怒,便從懷里掏出一本冊子。“這是上半闕《天問》,以抒憑記憶而書,想必有不少錯漏。”

  梅勝云接過冊子大致翻看了幾頁,心中由好奇到驚訝最終則有些許的感動。何以抒所記的譜子基本都是對的,只是在一些細節有誤,但有幾處梅勝云認為他是有意做了小小修改,經他修改之后本來稍嫌生澀之處變得更加圓潤了。

  梅勝云這才第一次認真地望向何以抒,看到一張滿懷期待的臉。“何大人有心了,請何大人稍候。”說罷梅勝云便吩咐下人擺設琴臺。

  這天下午梅勝云不但彈了全曲《天問》,還彈了在海邊閑居的新作,有共同感興趣的話題,兩人談得很是投機。時間過得很快,冬天日短,轉眼便天色暗淡。

  何以抒正如醉如癡地聽著,突然琴聲停止,他正納悶卻見云之光走了進來,忙站起來施禮。云之光看見他皺了皺眉,微微拱了拱手,算是對他的還禮。

  梅勝云微笑著說:“何大人精通音律,今日勝云受益匪淺\,天色已晚,勝云便不久留了。”

  何以抒見對方下了逐客令只得說到:“以抒今日如享盛宴,甘之如飴,他日再來討教,還望梅侯爺莫拒之門外。”

  梅勝云說:“討教不敢,改日再與何大人切磋。海邊新曲尚未取名,也還有許多不盡意之處,何大人無需費心記譜,勝云這里有譜,請何大人指教。”

  云之光聽他對何以抒口氣十分客氣,頗為詫異,看著何以抒的眼神便也和善了一些。

  何以抒大喜,如獲至寶,樂顛樂顛地告辭離開。

  “何以抒真是個中高手,他對音律的精通簡直讓人驚異。不知道他琴藝如何,應該也非同凡響。這人還真是個妙人。”何以抒離開好一會了,梅勝云依然在贊嘆。

  “云,忘記他怎么羞辱你了?”

  “你怎么這么小心眼,再說你都揍過他兩頓了。”

  “對你不敬的人我都記著呢!哼!”

  “今天下午跟他在一起時間過得真快,以后別針對他了,我們已經算琴友了。”

  “這么快就化敵為友啦?”

  “本來也不是什么敵人,不說他了,光,家里來信問咱們何時回去呢,娘說梅花已經開了一些了,還說教我釀梅子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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