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破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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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七!你要做什么!”

  看见延嗣平静的星眸中闪射出的缕缕绝望,延庆延辉再是忍不住,二人奔上前一把按住弟弟执枪的手。发觉弟弟不仅轻轻的颤抖,手心亦滚烫如火,延辉猛然想起李先生曾说过这等情形必是因弟弟气血上涌,催动了‘曼陀紫罗’之毒再度发作。他顾不上禀明父母,立即将丹田之气聚于手掌,以太极生两仪之法替弟弟推宫活血。而另旁的延庆却气愤的直视父亲道:“孩儿虽是鲁钝,但也知道七弟品性向来纯挚。他决不会做出这等悖逆纲常之事。孩儿以为爹的处置太过武断!”

  “三弟!不得无礼!”

  杨业身旁的延平本欲再以父子之情求恳父亲妄动刑法,却无意间看到父亲与母亲的眼中同时泛起了红,他深知定是七弟的异常平静令得父母绞疼如斯,他喝住延庆的冲动,相助延辉将延嗣体内毒素暂时阻在了其心脉之外。抬头看了看心痛难名的父母,延平心下明白此事或是仍有转机。他正待接过弟弟手中枪,不想延嗣轻轻一撤身,后退数步,眼内滚动着晶亮敬望着父母哑声道:“孩儿已多日未曾习练枪法,若有生疏不足之处,还求爹娘宽恕原谅!”

  延嗣声音虽不大,却句句如刀直剜向赛花的心。她强撑住晃动不止的身子三步并作两步疾疾走至延嗣身前,颤抖着抚mo儿子红肿的面颊哽咽道:“很痛是幺?是娘出手太重。娘不该如此性急,看见你爹他…所以娘才不得不先…嗣儿,你别怪娘,娘这幺做完全是…希望你可以明白娘的苦心…”

  延嗣侧身躲过母亲的拥搂,淡淡笑了笑:“孩儿不敢怪娘。是孩儿不孝,累及爹娘和哥哥们,孩儿罪无可恕!娘请放心,往后孩儿再不会给爹娘添麻烦,让爹娘日夜烦心。爹常说孩儿是来世上向爹娘讨债…孩儿恐怕下辈子才能报答爹娘的养育大恩…”延嗣一言未完,忽而甩了甩头,一转话锋道:“娘教孩儿的三十六式梨花枪,孩儿虽已掌握,却常觉无法连绵贯通,一气呵成。不如让孩儿使出给娘看,何处不对还请娘指教一二。”

  “嗣儿,你…”望着突然之间与自己疏离了许多的儿子,赛花只觉一阵阵心慌意乱。儿子有意无意的闪躲、异于常日的言语处处透着淡漠与决绝,令她陡的感到心好似整个被掏了空。看见儿子欲将退后摆开架势,赛花竟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她紧紧拉住儿子,仿佛只要一松手儿子便会于眼前消失不见。

  “孩儿没事!”延嗣轻轻挣脱了母亲,退至两丈开外,摆开马步,以蟠龙代梨花,平视前方,横指右侧葱郁的树林,由三十六式之初始‘冰雪消融’经‘梨蕊初现’转至‘怒放芬芳’再到‘梨花碾尘’,最后至‘春回大地’一路舞了开去。

  如焰金练于炙阳下幻化了华彩四溢,光芒万丈的剑虹,趁着一道形若游龙的矫捷身影旋舞半空,踏跃闪射。彼时只听清啸连连,抬眼望去,腾挪闪跃的身影又恰似朵朵金莲拱托了俊逸羽鹤翻飞翔宇。

  雪露涤洒,初蕊结花;风霜涩冷,叶落枝残。

  漫天花雨于清啸气动间纷纷摇落。滴滴泪汗弥漫了眼,点点猩红浸染着唇。蓦的,断续的漆黑于眼前闪掠,汩汩甜腥溢出鼻口。决然的笑笑,轻轻抬手擦去血渍,强打起精神,紧握金枪依旧不懈的舞动飞纵。

  不远处,长身挺立的杨业注视着仿佛永不停歇的儿子,一双威严犀利的虎目不知何时已蕴满了泪。煌烈光圈如波浪一道强胜一道耀射着,他却好像无所觉的向前疾走,似乎一心欲阻下儿子腾跃狂舞的身形。枪影纷飞,光芒缭绕,直刺的杨业心绪一阵阵起伏不定。渐渐的,眼前一切已呈了模糊,清晰不再…

  一缕邪风悄然荡至,只在杨业凝神间便化作利刃迅即袭向他周身要穴。“嗣儿!”杨业一心记挂儿子,却是不闪不避,只出掌如电横劈那缕邪风。不料那邪风仿佛长了眼般在空中打着飞旋,借杨业分心之际变风为剑狠辣的刺向他的心窝。“爹!小心!”急切的唤声‘爹’,一个身影如虎出林骤然纵身挡在了杨业身前…

  鲜血如花喷洒四射,溅红了侧旁的林叶,恍惚了杨业抖颤的心神。儿子这是做什么?莫非他意在…

  “小七!住手啊!再继续下去你会死的!”

  “七弟!你当真不顾念爹娘了幺!七弟!”

  声声痛唤狠狠地震醒沉浸回忆的杨业,眼望那似有摧枯拉朽之势的炙风卷起一团团浸染了泪血的花叶,他终是明白了儿子平静的面庞,绝望的泪眼。儿子!杨业摇摇头沉沉的叹着气。难道,难道果然是自己委屈了他?可这分明的贺礼又当如何解释?辽人虽用心甚毒,然儿子若无此意,又如何会被其看出破绽加以利用设陷?‘树欲静而风不止’…儿子啊儿子,你让爹怎生是好!

  “杨将军!”似从冰中夹着丝丝寒气吐出针刺般的言语:“民妇命贱,受不得杨将军这等慰抚之情!放手!小儿命不久矣,杨将军若无异议,还请允民妇再看一眼。”杨业一愕,方想起自己适才见妻子摇摇欲坠的身子愈发绵软无力,情不自禁顿住迈出的步子将妻子轻拥入了怀。听着妻子含恨而语,再望一眼将哥哥们阻于枪圈之外却不言不语只用尽气力将那三十六式梨花枪演练至极致的儿子,杨业的心倏的好似撕裂般绞痛难当。默默松开手,他便一言不发直迎着烈烈焰圈疾疾行去。

  眼睁睁看着周遭越来越多的残叶溅洒上鲜红,延平延广延庆延辉的手心冰冷一片。相互传递了眼神,点点头,齐齐纵身而上,欲再行冲破蟠龙枪密如急雨的飞射,然而依旧徒劳。怕伤了弟弟亦怕愈加激起其濒临极限的内力,兄弟四人已然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你们退下吧!”声中隐含了酸涩与痛惜,苍劲伟岸的身形侧看更现了佝偻。疾步而来的杨业轻拍了拍长子温言道:“替爹照顾好娘!”话毕,竟解去青灰罩衫向那荡起的焰光边缘靠进。

  “爹!”见父亲意欲借自身之劲力阻下无坚不摧的蟠龙厉枪,延平四人飞身上前拦在父亲面前。看看父亲,延平鼻音浓厚的言道:“爹身为一军之统帅,数万将士之心魂,万万不可为…”话到此处他便再说不下去,只红着眼望着圈内的弟弟。

  “即便满载了功名利禄,却又如何能换回生机勃勃的儿子?”杨业长叹口气继续道:“名利不过身外物,岂可与天伦共享相提并论?为父如今才明白此番道理。你们不必忧心,为父答应定将还你等一个安然无恙的嗣儿,如何?”

  满含了悲愤委屈的枪风忽而重重一滞。当真幺?爹爹当真这般想?当真相信自己是委屈的?闪射着晶亮望向佝偻的身躯,爹爹!是嗣儿错了。嗣儿不该斩不断孽缘,割舍不得情丝。爹爹!原谅嗣儿!

  紧握了蟠龙,恨意满腔。‘大辽南院政省使’!姓杜的,杨延嗣今生今世不灭辽贼,势不为人!

  怒风卷起,断枝狂飞。任凭内力愈见消弭,只将金枪狠狠砸向林间巨石。

  ‘当啷啷’!火星四溅,巨石迸裂。再看那八宝蟠龙焰金枪‘咔嚓’声动,却是骤得一分为二。中空处,悠悠荡荡飘下了墨香徐徐的薄薄纸张,上以娟秀的蝇头小楷书写着:“来日危难,君当戒防。”

  熟悉的字迹,渺渺的倩影。

  眼中混沌,耳鸣声声。禁不住内力的极限,连喷数口紫中蕴黑的淤血,再是无法支撑孱弱的身躯,一个倒栽,终是颓然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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