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破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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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啾啾!”

  林树间传来一高一低、一柔一急的几声相互和鸣的鸟唤。风拂过斑斑郁荫,竟是隐现了隽永绵延的舐犊之情…

  凝滞的空气低厚沉闷,寂静的有些惶惶。

  怔然仰望犹如神像端坐案前的爹爹那挺拔苍据的身形,委屈苦楚仿佛充了气瞬间填满延嗣酸涩的心头,点点泪光不能控制的模糊了他晶亮的星眸。

  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亦不清楚爹爹为何如此恼怒,却分明从大哥二哥红红的眼内看出无限的担忧与焦虑…罢了!既惹得爹爹震怒非常,自是该受那千刀万剐之刑处,又何必再争,何必再辨?

  默默垂了头,一滴泪轻轻弹落衣襟,滑坠在地。

  “杨延平、杨延广听令!着你二人立将杨延嗣捆缚青龙门,不得有误!”杨业冷如冰的命令骤的仿佛闷雷轰然划破帐中积郁良久的沉寂,直震得延平延广心头一阵强似一阵的战栗不止。二人顾不得帐内的林臣、左良,只惶急的双双屈膝跪倒父亲面前连连哀求:“父帅开恩!饶过七弟!”

  “末将等恳请将军酌情量处!”一迭声的求恳回荡了营帐四周。

  “尔等!好,既是如此,本将…”眼见延嗣僵硬着身躯,呆滞着星眸,不吭声不争辨,杨业只当儿子果然无理可辨,自认了与番邦女子私下结亲之罪责,不由得将失望与气恨重重交叠。他双手握拳紧抵案几,圆瞪着一双似要喷火的赤目,一字一句冰寒彻骨的言道:“本将…亲自…上…绑…!”

  “父帅!”

  “将军!”

  “闪开!”

  绕了一匝绳索,越过阻拦面前的两个儿子及二副将,怒气腾腾来至延嗣面前,瞪着面容异常平静,坦然承受的儿子,杨业布了血丝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疑虑,握着的绳索竟似牢牢箍紧了他的手,松动不得半分。

  蓦的,一双冰冷的手轻轻的扶住杨业摇晃颤动的身躯,闪射着晶亮的星眸满含孺慕敬唤了一声“爹”,静静的背转了身…

  ……

  银光掠过,宝剑‘呛啷’出了剑鞘,离了身畔。英华绰约的面容渐渐浮现一层急怒。强压心头恼恨,抬眼看向空荡荡的床榻,眼中水雾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咬着牙,握紧剑,推开守在身旁的三子四子,怒愤交加的赛花疾步跨出行军房。

  延庆延辉虽是面上忧虑,心内却暗盼母亲能够阻止雷霆震怒的父亲下手惩治七弟。二人旋身追上母亲,想着六弟飞马前去觐见贤王,不禁略放了心头大石。

  赛花母子三人匆匆奔至玄武大营,映入眼前的竟是延平延广左右相伴反剪双臂的延嗣掀帐而出。望着儿子暗淡如灰的神情,一团怒焰不可抑制的直窜上赛花心头。她纵身上前,横挑起倒插架上的铁枪阻住延平兄弟去路。

  ‘唰唰’声过,捆缚延嗣的绳索已似褪了皮的软蛇纷纷落地。赛花执剑而立,将怔忡的延嗣牢牢护于身后,勃然望着延平二人,声色俱厉道:“我看你们谁敢带延嗣走!”

  “孩儿不敢!”延平延广相视而看,顺势躬身闪了开去。

  赛花轻哼一声,冷冷瞥了一眼帅营,转身拉着延嗣便欲离开。

  “站住!”威喝声陡的于赛花身后传来:“本将以军规论罪,任何人不得因私扰乱公堂,干涉公务!”

  猛听这竣厉叱喝,延平兄弟均不由自主由颈至背渗出层层细汗,几个人齐声遵了‘父帅’,便肃声敛气退立两旁。

  早已气结于心的赛花见几个儿子对丈夫如此敬畏,又见延嗣轻轻松开自己的手向前跨出一步,心下的怒恨更至极点。她紧紧拽住儿子,漠视着丈夫道:“民妇虽多年不曾于军中效力,却也知晓军中刑法论处皆需有理有据方可定罪。但不知小儿身犯何等军律哪道军规,令得杨将军如此狠绝出手刑处?”

  正为妻子不顾体统闯营救子而恼火的杨业听得妻子这一番诘问,不由又生出了十分怒色。他铁青着面一扫眼中隐含了泪光与委屈的延嗣,寒声道:“悖逆正途天道,妄顾纲常伦法。此等大罪焉可不惩不刑,轻放轻饶?”

  听得丈夫语气厉茬,赛花冷笑道:“哦?将军以此大罪惩办下属原也应当,民妇自是不该干涉。不过民妇不解何为‘悖逆正途天道’?‘妄顾纲常伦法’又从何说起?未知将军可否解释一二?”

  杨业料到妻子既来闯营定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他思及朝中暗阱四伏,便凌厉的再一扫妻子身旁黯然垂首的儿子沉声道:“既然夫人认为此番处置或有偏颇,本将便给夫人一个交待!”杨业说至此便看了看延平命令道:“将日前送至本将处的贺礼呈上请夫人一观!”

  延平见父亲铁了心,当下一滞。他痛惜的望着似乎被父亲这番话所震动的七弟,红着眼圈未曾移动半分步子。

  看到儿子们一再违抗自己命令,杨业只觉怒向胆边生。他冷哼一声转身便往营内走去。

  延平见了这般情状,生怕父亲因兄弟们屡屡抗命而再次迁怒七弟,他纵身上前拦住父亲道:“父帅!孩儿…孩儿遵命!”

  ……

  一道耀眼金练煌煌而过,八宝蟠龙焰金枪立现了面前。

  “夫人看看!”杨业单手‘噌’的抽出延平手中金枪交给赛花,怒瞪着仿佛骤然被雷电轰去魂魄的延嗣,恨声道:“夫人可还需本将解释何为‘悖逆正途,妄顾纲常’幺?”

  红缨衬映镏金墨玉的‘大辽南院政省使杜赠’以及‘贺婿龙腾’犹如讥讽挪揄的笑容于风中拂荡,赛花只觉眼前昏花一片,身子不自禁的抖颤连连。轻轻拨开儿子好似没了温度的手,淡语言道:“此事当真?”

  “娘,孩儿…”一语未成已哽噎了喉。

  “不孝的孽障!枉费了将军千万苦心!”一声怒斥,已寒了面容的赛花微挑起眉,有意无意间瞥了一眼怒颜勃色的丈夫,突地抡圆了臂肘毫不怜惜的挥掌掴向神魂不属的延嗣。

  连续四掌的扇掴直打得延嗣‘蹬蹬’倒退数步,惨灰的脸颊顿时红肿瘀青,止不住的鲜血接连不断的喷出,染红了衣衫。晃了几晃,延嗣终再难支,只见他两眼一黑,双腿一软,已是不受控制的颓然栽倒在地。

  延平兄弟万万料不到一向温柔慈蔼的母亲竟会突然出手厉惩弟弟,眼见弟弟倒在地上没有半分动静,四兄弟便再顾不得父母在上,同时奔至弟弟身边急切的呼唤着。

  半晌,延嗣微微动了动身子,慢慢睁开双目。他望着哥哥们红红的眼睛,忽然坚强的露出了那仿佛永远再不会出现的顽皮笑容。挣扎着离开大哥强健的臂膀,望着从来便最是疼爱自己,如今却这般不相信自己的爹娘,延嗣但觉万念俱灰。

  他踉踉跄跄走至爹娘身前,双膝一屈,叩首于地,向爹娘重重的拜了三拜。默默站起身,延嗣眼中已呈了一片清澈平静。他不舍的再看看爹娘和四个哥哥,缓缓提起那光芒四射的八宝蟠龙焰金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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