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太太沉着眼帘，可眼里的愤怒却很盛，她站起来身子瞥了顾祖之一眼，“一个个的都要把我气死！”
“妈！您就这么惯着他？！”顾祖之眼睁睁看着顾烨南从他的视野中消失，看着任季雅礼貌地朝众人点点头，也跟着顾烨南走了。
顾老太太扶着沙发的扶手，将手里的手杖朝顾祖之一砸，发出巨大的声音，“混账，你给我上楼来！把你的事解释清楚。”
说完，顾老太太就颤颤巍巍地从沙发前慢吞吞朝路上走，顾祖之也吓坏了，连忙上前搀扶着老太太。
母女两人到了楼上，顾老太太这才开了嗓，气势汹汹道，“你好大的胆子，这种玩笑都开得出来？得了癌症？！”
顾老太太气势汹汹地从抽屉里取出一叠顾祖之上个月在国外和女朋友度假的照片，狠狠扔到他脸上，“这么大的年纪也不嫌害臊？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得了癌症你还到处花天酒地，四处沾花惹草，玩得乐不思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次回来的目的！”
顾祖之的脸上一红，嗓音都变低了，“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火眼睛睛。”
“美国公司那边的资金链断了不是一天两天，你只顾在外逍遥，连预警机制都没有，怎么能经营下去？”顾老太太顿了顿，似想起往事，道，“程家你知道吧？”
“嗯。怎么了？”
“程穆庭败家败到程家彻底破产，现在他的日子过得有多凄惨，你大概不知道，一家人变卖了房产，挤在不足一百平方米的小房子里，过得那是什么日子？！”
顾祖之倒吸口气，“烨南不会不管我吧？”
“你看看他那个态度，像是管的样子？”
“您说，他会不会相信我得癌症？”
顾老太太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想什么办法不好，非要说自己得了绝症，你就不怕他拉着你去医院，到时候看你怎么圆这个慌。”
这样一说，顾祖之也慌了，本来眼底还晕着的笑意微微收去，“我，我这不是一时心急，他又不肯见我，才出此下策。”
“混账！”顾老太太一拳砸在顾祖之身上，见他踉跄地后退几步，又赶紧抓住了他。
“妈，您不会不管我，是不是？烨南最听您的话，您去求他救救公司，救救我。”
“救你干嘛？让你再回美国继续花天酒地胡作非为，再惹出个孙子来？你妈我一把年纪，就想入土为安，不想再操心你的事！你年轻时干的那些混账事，我给你收烂摊子收得累了。”
顾祖之彻底心虚了，万一顾烨南不念旧情，他在美国积攒下的那点儿家业根本不够他挥霍的。
他差点儿跌坐在地上，后怕极了。
顾老太太根本不指望顾烨南能帮顾祖之，她把承安交到顾烨南手上后，彻底不参与公司管理经营。
所以，她也没有立场干涉公司里的事务。
至于顾祖之，她巴不得美国公司关门，他趁早回到顾家养老。
反正留在顾家，顾烨南肯定不会饿着他。
那边，任季雅紧紧追着顾烨南出了门。
她看到顾烨南双手按在方向盘上，整个人抖得厉害。
任季雅连忙从车外出去，拉开了车门，把顾烨南揪了出来，“老公，我来开车。”
顾烨南也没有拒绝，身子微微摇晃着，拎着外套就坐在了车后座上。
车子慢慢提速，也不知隔了多久，任季雅忽然听到后面有低低啜泣的声音，她心惊地从后视镜里望过去。
顾烨南似乎在哭……
任季雅看了看路，找到前面比较僻静的路段，将车子稳稳停了下来。
她站在车外，不敢轻易去开后面的门。
车内完全安静下来，只剩顾烨南一个人时，他才能放肆地大哭。
他已经很多年没这么难受过，好像母亲去世的那年，他差点儿哭瞎了双眼，之后他连眼泪是什么味道都快不知道。
他那么恨顾祖之，恨了那么多年，可当顾祖之说他已经活不了多久时，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透，整个人都鲜血淋漓。
车门缓缓打开，顾烨南扶着车门站了起来。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冷峻，看不出脸上有什么情绪，只是推开了任季雅，走到驾驶室，“我来开。”
“顾烨南，在我面前，你也需要伪装吗？”任季雅的美眸一闪，转身看着顾烨南，“你也是人，也有普通人的伤心和难过，难道你一定要装得像个神吗？你既然难过就当着我的面哭出来，也许哭完之后，你心里就舒服多了，总比现在这样憋着强！”
“季雅。”顾烨南的嗓音沙哑低沉，还朝着她微微勾了勾唇角，“我一直以为我恨他恨到了骨子里，恨不得撕碎他扯断他都不解恨，谁让他当初让我妈受了那么大委屈，让我承受了那么多。可当我知道他活不久了……”
他的嗓音猛地哽咽起来，“也许你一辈子都无法理解我的感受。”
“其实，这些年你一直不愿见他，不过是担心触景生情，想起自己的妈妈。你对他的恨，早已在时间的消弭中淡化了，是不是？”
顾烨南沉着的眸子一愣，下意识抚摸着她的唇瓣，眼睛里滚下大颗泪珠，咬了咬唇，“你说我该怎么办？”
“随着你的心意去做，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不愿看到你伤心难过，因为那样我也会跟着你伤心难过。恨一个人会让自己陷入痛苦的泥淖里不可自拔，挽救自己的途径只有一个，你不要再恨他。”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你教教我，我怎么才能放下过去的事？”顾烨南一拳拳砸在车上，放肆地让眼泪滚了满脸，“他活不长了，活不长了，我就算再恨他，也不希望他离开。他是奶奶的儿子，是顾明城和顾亿林的父亲，是林旭的丈夫，他走了，这些人都会跟着难过。”
“顾烨南，你扪心自问，难道你就不难过吗？你就没有心吗？你会比其他人更难过更自责，因为你父亲最希望的事是你原谅他。我每次看到他看向你的眼睛都好羡慕，如果我的父亲还活着，无论他做了多么混账的事，我都会原谅他，因为有一个至亲已经不在了，难道剩下的这个，还不值得珍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