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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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文】

  [是曰:]《史记》曰:“韩子称:‘儒者以文乱法,而侠士以武犯禁。’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辅翼其世主,固无可言者。及若季次、原宪[季次,孔子弟子,未尝仕,孔子称之。]读书怀独行,议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

  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傅说匿于傅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里奚饭牛,仲尼厄匡,菜色陈、蔡,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遭此灾,况以中材而涉近代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

  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者耶?诚使乡曲之侠,与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代,不同日而论矣。曷足小哉!”

  [非曰:]《汉书》曰:“天子建国,诸候立家,自卿大夫以至庶人,各有等差。是以人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孔子曰:‘天子有道,政不在大夫。’百官有司,奉法承令,以修所职,越职有诛,侵官有罚。然故上下相顺,而庶事理焉。周室既微,礼乐征伐,出自诸候。桓、文之后,大夫世权,陪臣执命。陵夷至于战国,合纵连横,力政争强。由是列国公子,魏有信陵,赵有平原,楚有春申,皆藉王公之势,竞为游侠,鸡鸣狗盗,无不宾礼。而赵相虞卿弃国捐君,以固穷交魏、齐之厄;信陵无忌窃符矫命,杀将专师,以赴平原之急,皆以取重诸候,彰名天下。扼腕而游谈者,以四豪为称首。于是背公死党之议成,守职奉上之义废矣。及至汉兴,禁纲疏阔,来之匡改也。

  魏其、武安之属,竞逐于京师;郭解、剧孟之徒,驰骛于闾阎,权行州域,力折公候。众庶荣其名迹,觊而慕之,虽陷刑辟,自与杀身成名,若季、路、仇、牧,死而不悔也。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失矣,’非明王在上,示之好恶,齐之以礼法,人曷由知禁而反正乎?古之正法:五伯,三王之罪人也;而六国,五伯之罪人也;夫四豪者,六国之罪人也。况于郭解之伦,以匹夫之细微,窃杀生之权,其罪也,不容于诛矣!”

  【译文】

  [正方:]司马迁在《史记·游侠列传》中说:“韩非子认为读书人以舞文弄墨来败乱法度,侠士以武力挟持而触犯禁令。这两种人都受到韩非子的批评,可是有学识的人却常常称赞他们。那些以权术来谋取宰相、卿大夫的人,辅佐他们那个时代的君王,他们的事迹都已记载在史书里,当然没什么好说的了。至于象孔子的弟子季次(季次坚决不做官,所以孔子很赞赏他)

  和原宪,本是穷人家的子弟,勤奋读书,胸怀超凡脱俗的德行,不肯与世沉浮,当时的人也讥笑他们。当代的游侠之士,其行为虽然与传统的法治观念相抵触,然而他们言必信,行必果,一旦答应别人就说一不二,宁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援救危难中的正人君子,办了好事决不自吹自擂。这些行侠仗义的人,确实也有值得赞美的地方啊!再说,人生在世,危难困苦、走投无路的情况说不定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就连许多贤人都免不了,如从前舜的父亲要害他,在他打井的时候掩埋了井口,把他困在了井里;伊尹曾是有莘氏送嫁娘到殷汤的陪臣,是个厨师,背着做饭的鼎,借向成汤讲烹饪技术时才受到赏识;傅学是个在傅岩这个地方打土墙的奴隶;姜太公曾被困在壁高林深的滋泉以钓鱼聊度时光;管仲曾被齐桓公囚禁;百里奚经给人家喂过牛;孔子在匡地受困,在陈、蔡两国挨过饿。这些人都是读书人所称道的有道德、有修养的仁人志士,都免不了遭受这样的苦难,更何况中等之材而又处在这种末世呢?他们所遇到的灾难真是一言难尽啊!身处这种乱世,作为一介平民的游侠,自己给自己立下济世救人、一诺千金的行为准则,行侠仗义的英名传颂四方。所以,每当善良正直的人们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希望得到他们的帮助,而他们也不惜为之舍身赴难,这不是和人们所称颂的圣贤豪杰一样吗?即便是乡间村俚的普通侠义之士,同季次、原宪这样的贤德之士比较起来,就其对当今社会的作用而言,也不是能同日而语的。所以侠义之士在信义和功德方面的意义,怎么可以轻视呢!”

  [反方:]班因在《汉书》中却反对司马迁的这一看法,他说:“天子和诸候建立国家,从卿、大夫到老百姓,自上而下,都要有等级差别。因此,人们才驯顺地忠心敬上,基层的人也不敢有非分之想。孔子说:‘天子统治有道,天下太平,那么国家的政权就不会落在士大夫手中。’百官各有其职,守法听令,以尽其职责,越权被诛,侵犯受罚。这样才会上下和顺,把事情治理好。周王室衰微时,礼乐制度和征伐叛逆的决策权落在了诸候手里。齐桓公、晋文公之后,大夫掌握了国家大权,臣僚替天子发号施令。这种衰败的情况到了战国时代,又是合纵,又是连横,诸侯各国竞相用强权和武力征伐称霸。于是各国的公子——魏国的信陵君、赵国的平原君、齐国的孟尝君、楚国的春申君,都借着王公的势力,收罗游侠,使鸡鸣狗盗之类的事屡屡发生,老百姓不得安宁,而他们却受到了各国君主的礼遇。赵国的丞相虞卿抛弃国家的利益去救他的患难之交魏齐;信陵君魏无忌窃取虎符假传国王的命令,让朱亥用锥杀死了将军晋鄙,夺取军权,去为平原君赵胜解救被包围的赵国。他们就是用这种欺上瞒下的方式得到诸候的器重,因此而扬名天下。

  人们在慷慨激昂地谈论起大侠来的时候,都把信陵君、平原君、孟尝君,春申君推崇为首领。这样一来,就形成了背弃国家、结党营私的局面,而忠守职责,为国效力的大义就被破坏了。等到汉代统一天下后,实行无为宽松的国策;这种不良风气没有得到彻底纠正。魏其候窦婴和武安候田蚡这些人,在京城中互相竞争谁家的死士更强;郭解、剧孟之类,在街头巷尾横冲直闯,骚扰民众,他们的势力可以达到郡县城乡,公侯王子对他们都得卑躬屈膝。

  许多老百姓把他们当作大英雄,对他们羡慕不已。这些人即便是身犯国法,铛锒入狱,还自以为能扬名后世,有如季布、子路或李牧一类的勇士,死而无悔。曾子说:‘国王丧失治理天下的总则,那么人民就会长时间的妻离子散。’如果不是明智的国上当政,向全国人民讲清好坏的标准,然后用礼法来统一人们的思想和行动,人们哪里会知道国家禁止的是什么,从而走上正道呢?古代的正确看法是:对于象尧、舜和文王,春秋五霸就是罪人,而六国是五霸的罪人,以此类推,信陵君等四豪就是六国的罪人。何况象郭解这一类游侠,以一个卑微的匹夫,窃取了生杀大权,他们的罪过,纵然是杀头都太客气了!”

  【经文】

  [是曰:]《尸子》曰:“人臣者,以进贤为功;人主者,以用贤为功也。”

  《史记》曰:“鲍叔举管仲,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之能知人也。”

  [非曰:]苏建常责大将军青曰:“至尊重而天下之贤士大夫无称焉。愿观古今名将所招选择贤者。”大将军谢曰:“自魏其武安之厚宾客,天子尝切齿。彼亲附士大夫,招贤黜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职而已,何与招士?”其为将如此。

  [议曰:]此一是一非,皆经史自相违者。]

  【译文】

  [正方:]《尸子》说:“人臣以推荐贤者为有功;人主以任用贤者为有功。”《史记)说:“鲍叔牙举荐管仲;天下人很少赞美管仲,而是称赞鲍叔牙有知人的才能。”

  [反方:]苏建经常责备大将军卫青:“你自高自大,使得天下的贤士大夫都不称颂你,希望你象古今名将那样招揽、选拔德才兼备的人。”大将军卫青抱歉地说:“自从魏其候、武安候大宴宾客,招贤纳士以后,天子曾对此非常愤怒。亲近士大夫,招揽贤士,罢黜不肖之人,那是人主的权力;做为人臣,只要依法履行自己的职责就可以了,何必要去招贤纳士呢?”卫青做为汉武帝的大将军,终生都是这么做的。

  [以上所列举的一正一反的命题,都是从经史典籍中摘录出来的自相矛盾的立论。]

  【经文】

  班固云:“昔王道既微,诸候力政,时君事主,好恶殊方,是以诸家之术,蜂起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驰说,取令诸候。其言虽殊,譬犹火水相灭,亦能相生也。仁之与义,敬之与和,事虽相反,而皆相成也。”

  《易》曰:“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此之谓也。

  【译文】

  班固说:“从前王道衰微,诸候各国竟相巩固自己的政权,由于当时各国的君主好恶不同,因而使诸子百家的学说蜂拥而起。他们各执己见,大力宣扬自己的理论观点,并且到处游说,争取让诸候采纳。他们的学说虽然各不相同,但就象水与火的关系一样,相灭而又相生。仁和义,敬与和,虽然相反,然而它们却都相辅相成。”

  《周易》说:“天下人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而达到共同目标的途径却有各种各样;天下的真理是同一的,而人们思考、推究真理的思维方式和表述方式却是千差万别的。”《周易》所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适变十五

  时代在变,所以治国方针也要变。即使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其治国方略也得适应当时社会发展的变化。

  【经文】

  昔先王当时而立法度,临务而制事,法宜其时则理,事适其务故有功。

  今时移而法不变,务易而事以古,是则法与时诡,而事与务易,是以法立而时益乱,务无而事益废。此圣人之理国也,不法古,不修今,当时而立功,在难而能免。

  [秦孝公用卫鞅。鞅欲变法,孝公恐天下议己,疑之。卫鞅曰:“疑行无名,疑事无功。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见非于世;有独智之虑者,必见教于人,愚者暗于成事,智者见于未萌。人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是以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人,不循其礼。”孝公曰:“善。”甘龙曰:“不然。圣人不易人而教,智者不变法而治。因人而教,不劳而功成。缘法而理,吏习而人安。”卫鞅曰:

  “龙之所言,世俗之言。常人安于习俗,学者溺于所闻。以此两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以与论于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杜贽曰:“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法古无过,修礼无邪。”卫鞅又曰:“治代不一道,便国不法故。故汤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礼而亡。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礼者不足多。”孝公曰:“善。”遂变法也。]

  由是言之,故知若人者,各固其时而建功立德焉。[孟子曰:“虽有磁基,不如遇时;虽有智慧,不如逢代。”范蠡曰:“时不至,不可强生;事不究,不可强成。”《语》曰:“圣人修备以待时也。”]

  何以知其然耶?桓子曰:“三皇以道治,五帝用德化,三王由仁义,五伯用权智。”[说曰:无制令刑罚谓之皇,有制令,无刑罚谓之义;赏善诛恶,朝诸候,朝事,谓之王;兴兵众,立约盟,以信义矫代谓之伯。文子曰:“帝者,贵其德也;王者,尚其义也;霸者,迫于理也。道狭然后任智,德薄然后任刑,明浅然后任察。”议曰:夫建国立功,其政不同也如此。]

  五帝以上久远,经传无事,唯王霸二盛之类,以定古今之理焉。[秦汉居帝王之位,所行者霸事也。故以为德之次。]

  【译文】

  从前先王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建立政治制度,根据当时的任务制定政策,制度和政策与当时的实际情况和任务相符合,国家才能治理好,事业才会有成绩。形势和任务变了,制度和政策还要死搬已经过时的那一套,使制度与时代、任务与政策脱节,这样一来,即使有好的制度和法规,也是劳而无功,徒增混乱。所以圣人治国,一不法古,二不贪图一时之宜。因时变法,只求实效。这样,遇到烦难也容易解决。

  [秦孝公既用卫鞅,想要变法,又怕天下议论自己。卫鞅说:“疑惑不决的行为没有名声,疑惑不决的事情没有功绩。且有高于常人的行为,本容易为俗世所反对。有独特见识的计谋,必为人民所低毁。愚笨的人,仍不明已完成的事情;聪明的人,却能预见未来的事情。行事的开始,不可与人民共谋,而只可与他们共享事业成功的快乐。能谈论至德要道的人,不与世俗合流;能建立伟大功业的人,不与众人共谋。因此圣人只要可以使国家强盛,就不必效法旧制度;只要可以便利人民,就不必遵循古礼教。”孝公说:“很好!”甘龙说:“不对!圣人是不改变民俗来教化的,聪明的人是不改变旧法来治国的。能依照民俗来教化的,不费力就能成功;能依照旧法来统治的,官吏习惯而人民安适。”卫鞅说:“甘龙所说的,是世俗之言。常人苟安于旧世俗,学者拘泥于旧见闻。以这两种人来做官和守法都还可以,但却不可以用以议论旧法以外的新事物了。三代不同礼教,而各治天下,五霸不同法律,而各成霸业。聪明的人能制作新法,愚笨的人却受制于旧法。聪明的人能变更礼教,不聪明的人就要被礼教拘束。”杜挚说:“新法利益不及旧法百倍就不变法,新器功用不及旧器十倍就不换器。”卫鞅说:“治世不是只用一种方法,利国不必效法古制度,所以商渴、周武不遵循古制度而能统治天下,夏桀、商纣不革新礼教而亡国。反对古制度不一定应该受非议,遵循古礼教也不值得多夸奖。孝公说:“鞅说得很好!”于是决定了变法。]

  由此可见,象商鞅这些人,都明白要想建功立业,富国强兵,必须顺应时代,跟上时代。否则只能被时代淘汰。[孟子说:“既使有肥沃的土地,也不如按季节种庄稼;既使有智慧,也不如赶上好时代。”范蠡说:“节令不到,就不能强迫禾苗生长;事情不经过研究,不能强求成功。”《论语》说:

  “圣人平时就把一切都准备好,只等待时机的到来。”]

  怎么知道这样做才是正确的呢?桓范说:“三皇(神农、女娲、伏羲)

  时代的特征是以道治理天下,五帝(黄帝、颛顼、帝喾、帝尧、帝舜)是用德化育天下,三王(大禹、后稷、文王)用仁义教导人民,春秋五霸却用权术和智谋制服别的国家。”[不用制度法令和刑罚就能统治的是三皇;有制度法令而没有刑罚的是五帝;赏善诛恶,分封诸候协助天子管理国事,定期到朝廷讨论国家大事,是三王;发动战争,订立盟约,用信义来使天下人服从指挥,取代天子称霸天下的就是五霸。文子说:“三皇最可贵的是在于天然地有道德;三王崇尚的是仁义;而霸者却不得不用理论、法则进行统治。大道淡薄后,统治者只好动用智谋;缺乏德行后,就只好加强法制;情况不明的统治者就只能动用间谍侦探了。”建立统治一个国家,所采取的政治策略差别就是如此之大。]

  五帝以前的事已太久远,经传上也没有记载,唯有“王道”和“霸道”

  盛传于今,只好用它们的利弊得失作为我们讨论古往今来治国的经验教训了。[秦汉两朝的帝王所推行的是“霸道”,所以不能把他们的仁德放在主要的地位上来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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