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天雄军豪家,刍茭亘野,时诱奸人,穴官堤为弊。咸平中赵昌言为守,廉知其事,未问。一日堤溃,吏告急。昌言命亟取豪家所积给用塞堤,自是不敢盗穴为奸。安丰芍陂,孙叔敖所创,为南北渠,溉田万顷。民因旱岁,多侵耕其间,雨水溢则盗决之,遂失灌溉之利。李若谷知寿春,下令陂决不得起兵夫,独调濒陂之民,使之完筑,自是无盗决者。此二事,正如用兵所谓伐谋攻其所必救者,其权智可喜也。世之言政术,岂虚也哉?
富郑公为枢密使,英宗初即位,赐大臣永昭陵遗留器物,已拜赐,又例外独赐郑公如干。郑公力辞,东朝遣小黄门谕公:“此微物,不足辞。”虽家人亦以为不害大体,屡辞恐违中旨。公曰:“此固微物,要是例外也。大臣例外受赐,不辞;若人主例外作事,何以止之?”竟辞不受。
范文正公用士多取气节,而阔略细故,如孙威敏、滕达道,皆所素厚。其为帅,辟置幕客,多取见居谪籍未牵复。人或疑之,公曰:“人有才能而无过,朝廷自应用之,若其实有可用之材,不幸陷于吏议深文者,不因事起之,则遂为废人矣。”故公所举用,多得贤能之士。文正公真一世英杰也。石林尝为予言之。
范文正公微时,尝慷慨语其友曰:“吾读书学道,要为宰辅,得时行道,可以活天下之命。不然,时不我与,则当读黄帝书,深究医家奥旨,是亦可以活人也。”公既仕进显贵,入为执政大臣,出为大帅,其谋谟经画,所活多矣。于医则固未暇也。君子之重人命,其立志如此。予观东晋殷浩妙解脉法,尝有给使叩头祈死,诘问久之,乃言:“小人有母,年垂百岁,抱疾不除。若蒙官一诊视,便有生理,退就屠戮无恨。”浩为按脉,处方一剂,便愈。于是悉焚经方。呜呼!浩功名大缪,幸有绝艺可以起死,而深讳其事,反以能活人为惭悔。自范公视之,浩可谓不仁者哉!浩不善用其所能,而强为其不能,宜其败也。
韩魏公在中书,同列议养兵之弊,无术以革之。魏公沈思良久,曰:“养兵虽非古,然积习已久,势不可废;非但不可废,然自有利民处不少。古者发百姓戍边无虚岁,父子兄弟夫妇长有生死别离之忧。论者但云不如汉唐调兵于民,独不见杜甫痔中《石壕吏》一首,读之殆可悲泣。调兵之害乃至此。今收拾一切强悍无赖游手之徒,养之以为官兵,绝其出没闾巷、啸聚作过、扰民之患,良民虽税赋颇重,亦已久而安之,乐输无甚苦也,而得终身保其骨肉相聚之乐。此岂非其所愿哉?”予谓天下事有古今利害不同者,如魏公之言,可谓尽变通之道矣。治道无古今,致治之迹固不可泥也。
杨文公危言直道,独立一世,嫉恶如仇雠。在翰苑日,有新幸近臣以邪说进者,意欲扳公入其党中,因间语公曰:“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公正色疾声答曰:“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幸臣大沮,心切衔之,竟以事中公逐之。
程氏之学自有佳处,至椎鲁不学之人,窜迹其中,状类有德者,其实土木偶也,而盗一时之名。东坡讥骂靳侮,略无假借。人或过之,不知东坡之意,惧其为杨墨,将率天下之人流为矫虔庸堕之习也,辟之恨不力耳,岂过也哉?刘元城器之言哲宗皇帝尝因春日经筵讲罢,移坐一小轩中,赐茶,自起折一枝柳。程颐为说书,遽起谏曰:“方春万物生荣,不可无故摧折。”哲宗色不平,因掷弃之。温公闻之不乐,谓门人曰:“使人主不欲亲近儒生者,正为此等人也。”叹息久之,然则非特东坡不与,虽温公亦不与也。
东坡谓乐天草张平叔户部侍郎度支制诰云:“计能析秋毫,吏畏如夏日。”又退之所议平叔盐法,至为割剥,意其人必小人也。予观《柳氏家训》载公绰为御史中丞时,张平叔以侥幸承宠,一夕罪发,鞫于宪府。吏引曰“张侍郎”,公叱曰:“赃吏岂可呼官命!”复引曰:“囚张平叔穷竟盗官钱四十万缗。”然则平叔之为小人,有显状矣。
司马君实依《礼记》作深衣冠簪幅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