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外城开设的窑子不计其数,却把那引进私门头小教坊的买卖全夺去了。那窑子起初设在破窑里,所以叫做窑子,后来天气一凉,姑娘们一天到晚的光着身子,住在露天的破窑内,经不起秋风露冷,一个个害起病来,这些窑主们便连忙另谋栖处,便凭这些破蔽民房,也用不着修楫,(葺)就这么搬进去,究竟比露天的破窑好的多。另在靠街的土墙上凿几个窗户小洞,以便行人窥探这些光眼的姑娘们,仍然叫做窑子。这京师中在外城开窑子的日多一日,姑娘上自然就有些挑剔,渐渐年青美貌姑娘也有落到这里边光眼子的。正是:只须黑松林一座,那论无盐并西施。
且说张小脚本以开转子房为生,勾引几个丐女与人干那事儿,坐抽肉钱。不料近来胡同的口上开了一家窑子,将几个姑娘都招致去了,弄得张小脚门可罗雀。看官,大凡妇人俱是心气窄小,不如意时便不免无事寻非,闹气吵嘴。那张小脚买卖全无,又是淫泼妇人,自然同小白狼斗气。小白狼游手好闲,平日衣食花用,全仗张小脚,对张小脚不无畏惧之心。那张小脚口口声声地骂着,一个男子汉净会胡逛打闲,不会挣钱养家,反叫婆娘勾人养汉赚钱他花。小白狼倘再没办法,一定同她拆伙,另姘别人。小白狼孤处二十多年,才遇着这一个婆娘,虽然年纪大些,那一身的胖肉,床第工夫,一双小脚,在小白狼眼中,夜里吹灭了灯,那还不是活神仙,活宝贝。又兼衣食无缺,照顾有人,一旦比(仳)离,自家一个荡人,到那里再去寻这么好的安乐窝。所以咳声叹气,强打精神。今天与众弟兄打趣喝酒,也忘了许多,既至沉醉之后,作了一梦,梦见自家同张小脚分散了,仍然在街上闲逛,人也奈他不得,唯到夜情欲难熬,一连找了好几个女娘,都比不上张小脚风月,正在烦闷,正好碰见方才那小厮,不觉大喜,就○○○○○○○○○○。正在快活当儿,忽觉那话如被咬一般,惊得一身冷汗而醒。恰巧又被胡二道破心事,不觉长叹,将自家心事合盘托出,请众兄弟设法。刘虎道:“这事不难,待我率领众家兄弟齐上前去,将那一家窑子砸毁,姑娘还替你夺回来,岂不好哉!”胡二道:“大哥此言不妥,倘若他人再开一家,岂不又是麻烦,难道还一家家的去砸吗?”刘虎道:“咱们兄弟说不叫开窑子就不许开窑子,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赵三道:“小弟有一言,不知如何?”刘虎道:“有言只管说。”这赵三绰号磁公鸡,素日是悭吝成性,一毛不拔,专在钱眼上站着打跟头,小白狼听他要说,料有几分意思,也连忙抢着说道:“三哥有言快说,别吞吞吐吐的,叫小弟着急。”只见赵三慢条斯理的说道:“按说现时的人们都不爱逛私门头了,那窑子价钱又贱,还可以白看挑选,并且连那高低,长短,肥瘦,黑白,毛净,都看的见,谁人不爱看,看了就好去逛。依我看,就是打走了那家,七弟那里也不会添了什么人,张弟妹又是能手,我们为何不也赁间屋子,也照样开他一家,他卖七个钱,咱卖六个钱,客多了自然会赚,不知七弟意下如何?”赵三说毕,大家都鼓掌称善。小白狼道:“这计策好是好了,只是几个姑娘都被人夺去了,一时没得人,难道就叫张小脚一个光着眼子就勾了人来了吗?何况她还不一定肯光了给大家看呢。”赵三道:“话还没说呢,你忙的什么,我虽然名叫磁公鸡,却没个正经事儿,专靠着掏摸度日,有时手头不便,常到西边那些叫化子堆里去寻宿,我倒早早有此心思,已经相上了几个人。”小白狼忙问:“是那几个。”赵三道:“头一个是本城人,是叫化头混天鬼之妻,年方二十三四,原来也是小康人家,只为丈夫不务正〔业〕,把家私都掏光了,落得乞讨度日。这混天鬼身为乞丐,还不学好,讨得钱来,尽数花在窑子里。近来又热上一个姑娘,全不管家,他说天论谁,若肯给他三百吊钱,他便肯将老婆卖给他,这是一人。”小白狼摇头道:“不成,不成,张小脚那儿一个钱也不肯拿了,要花三百吊恐怕她不肯的吧。”赵三道:“那么这一个算做罢论,第二个是娘儿三个。”刘虎道:“这一个可不少。”赵三道:“这娘儿三个姓杨,乃山东人氏,逃荒方才来到北京,不料汉子死了,上一个三十二岁的浑家,膝下一女,名唤小曼,年方十一,一个怀抱的妞儿,还没断奶,这娘儿三个无依无靠,无亲无友,到处乞讨,又不认得东西南北,倘若我去说他,没个不依,若不依,咱们大家去吓她一跳,保管俯首听命,入我樊笼。”小白狼道:“那第三个呢?”赵三道:“第三个名唤刘玉怀,年约十八九岁,乃南宫一个老学究的女儿,这老师傅一生不得意,没中了举,带了家眷,来京读书,以备求取功名,不料用功过度,得病而死。只剩下姑娘一个,也落得乞讨度日,不过她父生时,曾教他念过圣人的书,若同他说,一定不肯,不若俺们弟兄劫她前来,拖她下水,到时生米已成熟饭,她也无可奈何了。”小白狼道:“好罢,就请赵三哥设法招致这几个人。”赵三道:“还有我呢,这一句说的大家哄堂大笑。”胡二道:“赵三哥难道你也要在里边卖一份吗?”赵三道:“不是,不是,我素无正业,今番倘替于七弟作成了这事,我就替他把门巡风,到头来分我几个钱花,也省得我再去掏摸了。大家鼓掌称善。正是:小人毒计谋孤女,可怜弱息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