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万彻,雍州咸阳人,自敦煌徙焉。隋左御卫大将军世雄子也。世雄大业末卒于涿郡太守。万彻少与兄万均随父在幽州,俱以武略为罗艺所亲待。寻与艺归附高祖,授万均上柱国、永安郡公,万彻车骑将军、武安县公。会窦建德率众十万来寇范阳,艺逆拒之。万均谓艺曰:“众寡不敌,今若出门,百战百败,当以计取之。可令羸兵弱马阻水背城为阵以诱之,观贼之势,必渡水交兵。万均请精骑百人伏于城侧,待其半渡击之,破贼必矣。”艺从其言。建德果引军渡水,万均邀击,大破之。明年,建德率众二十万复攻幽州,贼已攀堞,万均与万彻率敢死士百人从地道而出,直掩贼背击之,贼遂溃走。及太宗平刘黑闼,引万均为右二护军,恩顾甚至。隐太子建成又引万彻置于左右。建成被诛,万彻率宫兵战于玄武门,鼓噪欲入秦府,将士大惧。及枭建成首示之,万彻与数十骑亡于终南山。太宗累遣使谕意,万彻释仗而来。太宗以其忠于所事,不之罪也。
万均,贞观初历迁殿中少监。柴绍之击梁师都,以万彻为副。未至朔方数十里,突厥四面而至,官军稍却。万均与万彻横出击之,斩其骁将,虏阵乱,因而乘之,杀伤被野。鼓行而进,遂围师都。俄而师都见杀,城降,突厥不敢来援。
万彻后从李靖击突厥颉利可汗于塞北,以功授统军,进爵郡公。初,靖将击吐谷浑,请万彻同行。及至贼境,与诸将各率百余骑先行,卒与虏数千骑相遇。万彻单骑驰击之,虏无敢当者。还谓诸将曰:“贼易与耳!”跃马复进,诸将随之,斩数千级,人马流血,勇冠三军。又与万均破吐谷浑天柱王于赤水源,获其杂畜二十万计,追至河源。万均此后官至左屯卫大将军,累封潞国公而卒。
万彻寻丁母忧解职,俄起为右卫将军,出为蒲州刺史。会薛延陀率回纥、同罗之众渡碛,南击李思摩,万彻副李勣援之。与虏相遇,率数百骑为先锋,击其阵后,骑皆散,贼顾见,遂大溃。追奔数十里,斩首三千余级,获马万五千匹。
以功别封一子为县侯。十八年,授左卫将军,尚丹阳公主,拜附马都尉。寻迁右卫大将军,转杭州刺史,迁代州都督,复召拜右武卫大将军。太宗从容谓从臣曰:
“当今名将,唯李勣、道宗、万彻三人而已。李勣、道宗不能大胜,亦不大败;万彻非大胜,即大败。”太宗尝召司徒长孙无忌等十余人宴于丹霄殿,各赐以貘皮,万彻预焉。太宗意在赐万彻,而误呼万均,因怆然曰:“万均朕之勋旧,不幸早亡,不觉呼名,岂其魂灵欲朕之赐也。”因令取貘皮,呼万均以同赐而焚之于前,侍坐者无不感叹。二十二年,万彻又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率甲士三万自莱州泛海伐高丽,入鸭绿水百余里,至泊灼城,高丽震惧,多弃城而遁。泊灼城主所夫孙率步骑万余人拒战,万彻遣右卫将军裴行方领步卒为支军继进,万彻及诸军乘之,贼大溃。追奔百余里,于阵斩所夫孙,进兵围泊灼城。其城因山设险,阻鸭绿水以为固,攻之未拔。高丽遣将高文率乌骨、安地诸城兵三万余人来援,分置两阵。万彻分军以当之,锋刃才接而贼大溃。万彻在军,仗气凌物,人或奏之。及谒见,太宗谓曰:“上书者论卿与诸将不协,朕录功弃过,不罪卿也。”
因取书焚之。寻为副将、右卫将军裴行方言其怨望,于是廷验之,万彻辞屈。英国公李勣进曰:“万彻职乃将军,亲惟主婿,发言怨望,罪不容诛。”因除名徙边,会赦得还。永徽二年,授宁州刺史。入朝与房遗爱款昵,因谓遗爱曰:“今虽患脚,坐置京师,诸辈犹不敢动。”遗爱谓万彻曰:“公若国家有变,我当与公立荆王元景为主。”及谋泄,吏逮之,万彻不之伏,遗爱证之,遂伏诛。临刑大言曰:“薛万彻大健儿,留为国家效死力固好,岂得坐房遗爱杀之乎!”遂解衣谓监刑者疾斫。执刃者斩之不殊,万彻叱之曰:“何不加力!”三斫乃绝。
万彻长兄万淑,亦有战功。贞观初,至营州都督,检校东夷校尉,封梁郡公。
季弟万备,有孝行,母终,庐于墓侧。太宗降玺书吊慰,仍旌表其门。后官至左卫将军。并先万彻卒。
初,武德、贞观之际,有盛彦师、卢祖尚、刘世让、刘兰、李君羡等,并有功名而不终其位。
盛彦师者,宋州虞城人。大业中,为澄城长。义师至汾阴,率宾客千余人济河上谒,拜银青光禄大夫、行军总管,从平京城。俄与史万宝镇宜阳以拒东寇。
及李密之叛,将出山南,史万宝惧密威名,不敢拒,谓彦师曰:“李密,骁贼也,又辅以王伯当,决策而叛,其下兵士思欲东归,若非计出万全,则不为也。兵在死地,殆不可当。”彦师笑曰:“请以数千之众邀之,必枭其首。”万宝曰:
“计将安出?”对曰:“军法尚诈,不可为公说之。”便领众逾熊耳山南,傍道而止,令弓弩者夹路乘高,刀楯者伏于溪谷。令曰:“待贼半渡,一时齐发,弓弩据高纵射,刀楯即乱出薄之。”或问之曰:“闻李密欲向洛州,而公入山,何也?”彦师曰:“密声言往洛,实走襄城就张善相耳,必当出人不意。若贼入谷口,我自后追之,山路险隘,无所展力,一夫殿后,必不能制。今吾先得入谷,擒之必矣。”李密既度陕州,以为余不足虑,遂拥众徐行,果逾山南渡。彦师击之,密众首尾断绝,不得相救,遂斩李密,追擒伯当。以功封葛国公,拜武卫将军,仍镇熊州。太宗讨王世充,遣彦师与万宝军于伊阙,绝其山南之路。贼平,除宋州总管。初,彦师之入关也,王世充以其将陈宝遇为宋州刺史,处其家不以礼,及此,彦师因事杀之。平生所恶数十家亦皆杀之。州中震骇,重足而立。会徐圆朗反,彦师为安抚大使,因战,遂没于贼。圆朗礼厚之,令彦师作书报其弟,令举城降己。彦师为书曰:“吾奉使无状,被贼所擒,为臣不忠,誓之以死。汝宜善侍老母,勿以吾为念。”圆朗初色动,而彦师自若,圆朗乃笑曰:“盛将军乃有壮节,不可杀也。”待之如旧。贼平,彦师竟以罪赐死。
卢祖尚者,字季良,光州乐安人也。父禧,隋虎贲郎将。累叶豪富,倾财散施,甚得人心。大业末,召募壮士逐捕群盗。时年甚少,而武力过人,又御众严整,所向有功。群盗畏惮,不敢入境。及宇文化及作乱,州人请祖尚为刺史。祖尚时年十九,升坛歃血,以誓其众,泣涕歔欷,悲不自胜,众皆感激。王世充立越王侗,祖尚遣使从之,侗授祖尚光州总管。及世充自立,遂举州归款,高祖嘉之,赐玺书劳勉,拜光州刺史,封弋阳郡公。武德六年,从赵郡王孝恭讨辅公祏,为前军总管,攻其宣、歙州,克之。进击贼帅冯惠亮、陈正通,并破之。贼平,以功授蒋州刺史。又历寿州都督、瀛州刺史,并有能名。贞观初,交州都督、遂安公寿以贪冒得罪,太宗思求良牧,朝臣咸言祖尚才兼文武,廉平正直。征至京师,临朝谓之曰:“交州大藩,去京甚远,须贤牧抚之。前后都督皆不称职,卿有安边之略,为我镇边,勿以道远为辞也。”祖尚拜谢而出,既而悔之,以旧疾为辞。太宗遣杜如晦谕旨,祖尚固辞。又遣其妻兄周范往谕之曰:“匹夫相许,犹须存信。卿面许朕,岂得后方悔之?宜可早行,三年必自相召,卿勿推拒,朕不食言。”对曰:“岭南瘴疠,皆日饮酒,臣不便酒,去无还理。”太宗大怒曰:
“我使人不从,何以为天下命!”斩之于朝,时年三十余。寻悔之,使复其官荫。
刘世让,字元钦,雍州醴泉人也。仕隋征仕郎。高祖入长安,世让以湋川归国,拜通议大夫。时唐弼余党寇扶风,世让自请安辑,许之,俄得数千人。复为安定道行军总管,率兵以拒薛举,战败,世让及弟宝俱为举军所获。举将至城下,令绐说城中曰:“大军五道已趣长安,宜开门早降。”世让伪许之,因告城中曰:
“贼兵多少,极于此矣。宜善自固,以图安全。”举重其执节,竟不之害。太宗时屯兵高墌,世让潜遣宝逃归,言贼中虚实;高祖嘉之,赐其家帛千匹。及贼平,得归,授彭州刺史。寻领陕东道行军总管,与永安王孝基击吕崇茂于夏县,诸军败绩,世让与唐俭俱为贼所获。狱中闻独孤怀恩有逆谋,逃还以告高祖。时高祖方济河,将幸怀恩之营,闻难惊曰:“刘世让之至,岂非天命哉!”因劳之曰:“卿往陷薛举,遣弟潜效款诚,今复冒危告难,是皆忧国忘身也。”寻封弘农郡公,赐庄一区、钱百万。累转并州总管,统兵屯于雁门。突厥处罗可汗与高开道、苑君璋合众,攻之甚急。鸿胪卿郑元璹先使在蕃,可汗令元璹来说之,世让厉声曰:“大丈夫奈何为夷狄作说客耶!”经日余,虏乃退。及元璹还,述世让忠贞勇干,高祖下制褒美之,锡以良马。未几,召拜广州总管。将之任,高祖问以备边之策,世让答曰:“突厥南寇,徒以马邑为其中路耳。如臣所计,请于崞城置一智勇之将,多储金帛,有来降者厚赏赐之,数出奇兵略其城下,芟践禾稼,败其生业。不出岁余,彼当无食,马邑不足图也。”高祖无可任者,乃使驰驿往经略之。突厥惧其威名,乃纵反间,言世让与可汗通谋,将为乱。高祖不之察,遂诛世让,籍没其家。贞观初,突厥来降者言世让初无逆谋,始原其妻子。
刘兰,字文郁,青州北海人也。仕隋鄱阳郡书佐。颇涉经史,善言成败。然性多凶狡,见隋末将乱,交通不逞。于时北海完富,兰利其子女玉帛,与群盗相应,破其本乡城邑。武德中,淮安王神通为山东道安抚大使,兰率宗党往归之。
以功累迁尚书员外郎。贞观初,梁师都尚据朔方,兰上言攻取之计。太宗善之,命为夏州都督府司马。时梁师都以突厥之师顿于城下,兰偃旗卧鼓,不与之争锋,贼徒宵遁,兰追击破之,遂进军夏州。及师都平,以功迁丰州刺史,征为右领军将军。十一年,幸洛阳,以蜀王愔为夏州都督。愔不之藩,以兰为长史,总其府事。时突厥携离,有郁射设阿史那摸末率其部落入居河南。兰纵反间以离其部落,颉利果疑摸末,摸末惧,而颉利又遣兵追之,兰率众逆击,败之。太宗以为能,超拜丰州刺史,再转夏州都督,封平原郡公。贞观末,以谋反腰斩。右骁卫大将军丘行恭探其心肝而食之,太宗闻而召行恭让之曰:“典刑自有常科,何至于此!必若食逆者心肝而为忠孝,则刘兰之心为太子诸王所食,岂至卿邪?”行恭无以答。
李君羡者,洺州武安人也。初为王世充骠骑,恶世充之为人,乃与其党叛而来归,太宗引为左右。从讨刘武周及王世充等,每战必单骑先锋陷阵,前后赐以宫女、马牛、黄金、杂彩,不可胜数。太宗即位,累迁华州刺史,封武连郡公。
贞观初,太白频昼见,太史占曰:“女三昌。”又有谣言:“当有女武王者。”
太宗恶之。时君羡为左武卫将军,在玄武门。太宗因武官内宴,作酒令,各言小名。君羡自称小名“五娘子”,太宗愕然,因大笑曰:“何物女子,如此勇猛!”
又以君羡封邑及属县皆有“武”字,深恶之。会御史奏君羡与妖人员道信潜相谋结,将为不轨,遂下诏诛之。天授二年,其家属诣阙称冤,则天乃追复其官爵,以礼改葬。
史臣曰:侯君集摧凶克敌,效用居多;恃宠矜功,粗率无检,弃前功而罹后患,贪愚之将明矣。张亮听公颖之妖言,恃弓长之邪谶,义儿斯畜,恶迹遂彰,虽道裕云反状未形,而诡诈之性,于斯验矣。万彻筹深行阵,勇冠戎夷,不能保其首领,以至诛戮。夫二三子,非慎始而保终也。
赞曰:君子立功,守以谦冲。小人得位,足为身害。侯、张凶险,望窥圣代。
雄若韩、彭,难逃菹醢。
○王珪戴胄(兄子至德)岑文本(兄子长倩倩子羲格辅元附)杜正伦
王珪,字叔玠,太原祁人也。在魏为乌丸氏,曾祖神念,自魏奔梁,复姓王氏。祖僧辩,梁太尉、尚书令。父顗,北齐乐陵太守。珪幼孤,性雅澹,少嗜欲,志量沉深,能安于贫贱,体道履正,交不苟合。季叔颇,当时通儒,有人伦之鉴,尝谓所亲曰:“门户所寄,唯在此儿耳。”开皇末,为奉礼郎。及颇坐汉王谅反事被诛,珪当从坐,遂亡命于南山,积十余岁。高祖入关,丞相府司录李纲荐珪贞谅有器识,引为世子府谘议参军。及东宫建,除太子中舍人;寻转中允,甚为太子所礼。后以连其阴谋事,流于巂州。建成诛后,太宗素知其才,召拜谏议大夫。贞观元年,太宗尝谓侍臣曰:“正主御邪臣,不能致理;正臣事邪主,亦不能致理,唯君臣相遇,有同鱼水,则海内可安也。昔汉高祖,田舍翁耳。提三尺剑定天下,既而规模弘远,庆流子孙者,此盖任得贤臣所致也。朕虽不明,幸诸公数相匡救,冀凭嘉谋,致天下于太平耳。”珪对曰:“臣闻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故古者圣主,必有诤臣七人,言而不用,则相继以死。陛下开圣虑,纳刍荛,臣处不讳之朝,实愿罄其狂瞽。”太宗称善,敕自今后中书门下及三品以上入阁,必遣谏官随之。珪每推诚纳忠,多所献替,太宗顾待益厚,赐爵永宁县男,迁黄门侍郎,兼太子右庶子。二年,代高士廉为侍中。太宗尝闲居,与珪宴语,时有美人侍侧,本庐江王瑗之姬,瑗败籍没入宫,太宗指示之曰:“庐江不道,贼杀其夫而纳其室。暴虐之甚,何有不亡者乎!”珪避席曰:“陛下以庐江取此妇人为是耶,为非耶?”太宗曰:“杀人而取其妻,卿乃问朕是非,何也?”
对曰:“臣闻于管子曰:‘齐桓公之郭,问其父老曰:‘郭何故亡?’父老曰:
‘以其善善而恶恶也。’桓公曰:‘若子之言,乃贤君也,何至于亡?’父老曰:
‘不然,郭君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也。’今此妇人尚在左右,窃以圣心为是之,陛下若以为非,此谓知恶而不去也。”太宗虽不出此美人,而甚重其言。时太常少卿祖孝孙以教宫人声乐不称旨,为太宗所让。珪及温彦博谏曰:“孝孙妙解音律,非不用心,但恐陛下顾问不得其人,以惑陛下视听。且孝孙雅士,陛下忽为教女乐而怪之,臣恐天下怪愕。”太宗怒曰:“卿皆我之腹心,当进忠献直,何乃附下罔上,反为孝孙言也!”彦博拜谢,珪独不拜。曰:“臣本事前宫,罪已当死。陛下矜恕性命,不以不肖,置之枢近,责以忠直。今臣所言,岂是为私?不意陛下忽以疑事诮臣,是陛下负臣,臣不负陛下。”帝默然而罢。翌日,帝谓房玄龄曰:“自古帝王,能纳谏者固难矣。昔周武王尚不用伯夷、叔齐,宣王贤主,杜伯犹以无罪见杀,吾夙夜庶几前圣,恨不能仰及古人。昨责彦博、王珪,朕甚悔之。公等勿以此而不进直言也。”
时房玄龄、李靖、温彦博、戴胄、魏徵与珪同知国政。后尝侍宴,太宗谓珪曰:“卿识鉴清通,尤善谈论,自房玄龄等,咸宜品藻,又可自量,孰与诸子贤?”
对曰:“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玄龄;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李靖;
敷奏详明,出纳惟允,臣不如温彦博;处繁理剧,众务必举,臣不如戴胄;以谏诤为心,耻君不及于尧、舜,臣不如魏徵。至如激浊扬清,嫉恶好善,臣于数子,亦有一日之长。”太宗深然其言,群公亦各以为尽己所怀,谓之确论。后进爵为郡公。七年,坐漏泄禁中语,左迁同州刺史。明年,召拜礼部尚书。十一年,与诸儒正定《五礼》,书成,赐帛三百段,封一子为县男。是岁,兼魏王师。既而上问黄门侍郎韦挺曰:“王珪为魏王泰师,与其相见,若为礼节?”挺对曰:
“见师之礼,拜答如礼。”王问珪以忠孝,珪答曰:“陛下,王之君也,事君思尽忠;陛下,王之父也,事父思尽孝。忠孝之道,可以立身,可以成名,当年可以享天祐,余芳可以垂后叶。”王曰:“忠孝之道,已闻教矣,愿闻所习。”珪答曰:“汉东平王苍云:‘为善最乐。’”上谓侍臣曰:“古来帝子,生于宫闼,及其成人,无不骄逸,是以倾覆相踵,少能自济。我今严教子弟,欲令皆得安全。
王珪我久驱使,是所谙悉,以其意存忠孝,选为子师。尔宜语泰:‘汝之待珪,如事我也,可以无过。’”泰每为之先拜,珪亦以师道自居,物议善之。时珪子敬直尚南平公主。礼有妇见舅姑之仪,自近代公主出降,此礼皆废。珪曰:“今主上钦明,动循法制。吾受公主谒见,岂为身荣,所以成国家之美耳。”遂与其妻就席而坐,令公主亲执笄行盥馈之道,礼成而退。是后公主下降有舅姑者,皆备妇礼,自珪始也。珪少时贫寒,人或遗之,初不辞谢;及贵,皆厚报之,虽其人已亡,必赈赡其妻子。事寡嫂尽礼,抚孤侄恩义极隆,宗姻困匮者,亦多所周恤。珪通贵渐久,而不营私庙,四时蒸尝,犹祭于寝。坐为法司所劾,太宗优容,弗之谴也,因为立庙,以愧其心。珪既俭不中礼,时论以是少之。十三年,遇疾,敕公主就第省视,又遣民部尚书唐俭增损药膳。寻卒,年六十九。太宗素服举哀于别次,悼惜久之。诏魏王泰率百官亲往临哭,赠吏部尚书,谥曰懿。
长子崇基,袭爵,官至主爵郎中。少子敬直,以尚主拜附马都尉,坐与太子承乾交结,徙于岭外。崇基孙旭,开元初,为左司郎中,兼侍御史。时光禄少卿卢崇道犯罪配流岭南,逃归匿于东都,为雠家所发。玄宗令旭究其狱,旭欲擅其威权,因捕系崇道亲党数十人,皆极其楚毒,然后结成其罪,崇道及其三子并坐死,亲友皆决杖流贬。时得罪多是知名之士,四海冤之。旭又与御史大夫李杰不协,递相纠讦,杰竟坐左迁衢州刺史。旭既得志,擅行威福,由是朝廷畏而鄙之。
俄以赃罪黜为龙川尉,愤恚而死,甚为时之所快。
戴胄,字玄胤,相州安阳人也。性贞正,有干局。明习律令,尤晓文簿。隋大业末,为门下录事,纳言苏威、黄门侍郎裴矩甚礼之。越王侗以为给事郎。王世充将篡侗位,胄言于世充曰:“君臣之分,情均父子,理须同其休戚,勖以终始。明公以文武之才,当社稷之寄,与存与亡,在于今日。所愿推诚王室,拟迹伊、周,使国有泰山之安,家传代禄之盛,则率土之滨,莫不幸甚。”世充诡辞称善,劳而遣之。世充后逼越王加其九锡,胄又抗言切谏。世充不纳,由是出为郑州长史,令与兄子行本镇武牢。太宗克武牢而得之,引为秦府士曹参军。及即位,除兵部郎中,封武昌县男。
贞观元年,迁大理少卿。时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尝被召,不解佩刀入东上阁。
尚书右仆射封德彝议以监门校尉不觉,罪当死;无忌误带入,罚铜二十斤。上从之。胄驳曰:“校尉不觉与无忌带入,同为误耳。臣子之于尊极,不得称误,准律云:‘供御汤药、饮食、舟船,误不知者,皆死。’陛下若录其功,非宪司所决;若当据法,罚铜未为得衷。”太宗曰:“法者,非朕一人之法,乃天下之法也。何得以无忌国之亲戚,便欲阿之?”更令定议。德彝执议如初,太宗将从其议,胄又曰:“校尉缘无忌以致罪,于法当轻。若论其误,则为情一也,而生死顿殊,敢以固请。”上嘉之,竟免校尉之死。于时朝廷盛开选举,或有诈伪资荫者,帝令其自首,不首者罪至于死。俄有诈伪者事泄,胄据法断流以奏之。帝曰:
“朕下敕不首者死,今断从流,是示天下以不信。卿欲卖狱乎?”胄曰:“陛下当即杀之,非臣所及。既付所司,臣不敢亏法。”帝曰:“卿自守法,而令我失信邪?”胄曰:“法者,国家所以布大信于天下;言者,当时喜怒之所发耳。陛下发一朝之忿而许杀之,既知不可而置之于法,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也。若顺忿违信,臣窃为陛下惜之。”帝曰:“法有所失,公能正之,朕何忧也!”胄前后犯颜执法多此类。所论刑狱,皆事无冤滥,随方指擿,言如泉涌。其年,转尚书右丞,寻迁左丞。先是,每岁水旱,皆以正仓出给,无仓之处,就食他州,百姓多致饥乏。二年,胄上言:“水旱凶灾,前圣之所不免。国无九年储蓄,礼经之所明诫。今丧乱已后,户口凋残,每岁纳租,未实仓禀。随即出给,才供当年,若有凶灾,将何赈恤?故隋开皇立制,天下之人,节级输粟,名为社仓,终文皇代,得无饥馑。及大业中年,国用不足,并取社仓之物以充官费,故至末途,无以支给。自王公已下,爰及众庶,计所垦田稼穑顷亩,每至秋熟,准其苗以理劝课,尽令出粟。稻麦之乡,亦同此税,各纳所在,立为义仓。”太宗从其议。以其家贫,赍钱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