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号为宗工,然亦有俗滥处、(《扬州慢》:准左名都,竹西佳处。)寒酸处、(《法曲献仙音》:象笔鸾笺,甚而今不道秀句。)补凑处、(《齐天乐》:邠诗温与,笑蓠落呼灯,世间儿女。)敷衍处、(《凄凉犯》追念西湖上半阕。)支处、(《湘月》:旧家乐事谁省。)复处,《一萼红》:翠藤共,闲穿径竹,记曾共西楼雅集。)不可不知。
白石小序甚可观,苦与词复。若序其缘起,不犯词境,斯为两美已。
竹山有俗骨,然思力沈透处,可以起懦。碧山胸次恬淡,故黍离、麦秀之感,只以唱叹出之,无剑拔弩张习气。
咏物最争托意隶事处,以意贯串,浑化无痕,碧山胜场也。
词以思、笔为入门阶陛,碧山思、笔,可谓双绝。幽折处,大胜白石,惟圭角太分明,反复读之,有水清无鱼之恨。
梅溪才思,可匹竹山。竹山粗俗,梅溪纤巧。粗俗之病易见;纤巧之习难除,颖悟子第,尤易受其熏染。余选梅溪词,多所割爱,盖慎之又慎云。梅溪好用偷字,品格便不高。
玉田才本不高,专恃磨砻雕琢,装头作脚,处处妥当,后人翕然宗之。然如《南浦》之赋春水,《疏影》之赋梅影,逐韵凑成,豪无脉胳,而户诵不已,真耳食也!其他宅句安章,偶出风致,乍见可喜,深味索然者,悉从沙汰。
笔以行意也,不行须换笔,换笔不行,便须换意。玉田惟换笔,不换意。
皋文不取梦窗,是为碧山门迳所限耳。梦窗立意高,取迳远,皆非馀子所及。惟过嗜饾饤,以此被议。若其虚实并到之作,虽清真不过也。
竹屋、蒲江并有盛名。蒲江窘促,等诸自郐;竹屋硁硁,亦凡声耳。
草窗镂冰刻楮,精妙绝伦;但立意不高,取韵不远,当与玉田抗行,未可方驾王、吴也。
北宋主乐章,故情景但取当前,无穷高极深之趣。南宋则文人弄笔,彼此争名,故变化益多,取材益富。然南宋有门迳,有门迳,故似深而转浅;北宋无门迳,无门迳,故似易而实难。初学琢得五七字成句,便思高揖晏、周,殆不然也,北宋含蓄之妙,逼近温、韦;非点水成冰时,安能脱口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