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州学记】
娄之去于孔林也，盖在二千里外。其车器竹册剑履之属有足据焉乎？曰：否也。然孔子之道，其端仁义礼智，其事则君臣父子，垂之于文章，而悬之于学校者，盖不可闻见论也。汉、唐、宋之君，或即位而幸学，或元年而视学，或过鲁而祠孔子以太牢，《纲目》必谨而书之，以志其美，而亡国败君则不举焉。甚矣，学之废兴，王化之废兴也；而孔庙之废兴，又学之废兴也。
吾娄之有学，自先朝弘治年始，有州即有学，所以责学，使士子知所崇尚；有学即有庙，所以尊孔子，使士子知所服习。而钟鼓歌舞之节，周旋进退之容，释奠释菜之别其仪，大笾小豆之殊其器，春丁秋丁之异其物，诸生乃以时揖让其间。是以娄之学建立独后于吴，而科目人才，渐进渐出，遂甲于吴而闻于天下。且娄固勾吴之余而濒于东海者也。孔子曰：“言忠信，行笃敬。”又曰：“乘桴浮于海。”则神灵之所栖莅，其果不必于娄焉否耶？然国学与郡邑之学，其为庙者又不可指数矣，其果必于娄焉否耶？夫孔子之道，安往而不在焉，则庙乌可废哉！彼异端百家，如佛之祀其瞿昙，道之祀其老子，而农者祭田祖，织者祭原蚕，苟殿宇之或倾，庙貌之不饬，赛之不以其时，备之不以其食，犹属属然触于目而动于中，若忘其师之罪也，况我之所谓孔子者乎！将听其门庭廊庑、木主祭器，上漏旁穿，堙剥而莫之理也，则诸生以何俯仰而兴起、自附于圣人之徒耶？必将弃尔君臣父子、废尔仁义礼智也耶？
陈公来守兹土，而从学博杨君、张君之请，喟然以修举为务。捐赎鎑，料匠石，凡庙之达乡，殿之掇靋，以及仪门之扉戺，步道之晙砌，亦既新之，以还故观。而所谓明伦堂、尊经阁、启圣、乡贤祠者，将次第就理焉。呜呼！自鼎革以来，八年于兹矣。天下靡然，皆以阴谋秘策、长枪大刀，足以适于世达于用，而鄙先儒之言为迂阔。且椎首露价，以为礼乐之未遑，其牧守师傅亦因循苟且，无守先崇圣之心，无讲道论德之事，即使过阙里，登其堂，摩挲植柏，观俎豆与礼器，恐无足以感发其志思者，何况娄之僻处一隅，而庙之颓坏不堪有如此哉！呜呼，陈公之念可谓甚盛，而杨君等之力可谓甚勤也已。
【浚刘家河记】
惟三吴江海之介，其望震泽，一号太湖，受天目西北宣州诸山溪之水，大江外抑，因而内潴，汪洋渟蓄，纵广三万六千顷，曼衍七郡，茫然为东南巨浸。其灌输于海之道，古凡有三，曰：松江、东江、娄江。相传松江下七十里分流，东北入海者为娄江，东南入海者为东江，并松江为三江。二江皆松江之别，《水经》所谓长渎历河口东，则松江出焉，江水奇分，谓之三江口者也。以往记求之，则松江北行七十里分流者，宜在今昆山之境。自禹迹既湮，独一松江仰接太湖，而奇分二江之水遂不可见。其后宋通漕渠，引水筑塘，水迹益非其故。或谓塘即引娄江之水，入太仓州境，环城而南、而东，至城东七十里曰刘家港入海，其果然也欤？乡先达参政陆公容，据殷奎孝伯之言，曰：东北直入海者为娄江，并无纡曲，以今环城南而东缭绕入海者为不然；而太朴归公有光亦拟续君志，以刘家港当娄江者为附会。然千年神禹之迹，既难面稽，而一线通震泽之尾闾，其利赖与古江相埒，则土人移以命之，亦犹思古之意也。
在前元时，海运千艘所聚。爰及胜国，户部尚书夏公原吉奉命来浚。面势宏阔，泷涛莽壮，为西水入海孔道，北境虽有七浦承昆阳诸湖之委，不若是河之尤驶。海潮迅涌，会于州境，西溢昆而却回。维时鹾舫番舶，樯帆辐辏，奇珍玮宝，绎络候馆，鲛人海贾之利，几被天下。引以溉田，则沟塍周布，粳稌栉比，下无羡湿，高无亢干，滋液渗漉，何生不育。故濒河之地，号为土膏，其价亩直金；旁县以湖水通行之速，不苦积水病田，田亦肥美。三吴之民，用是繁富安乐，足供国家百万之财赋。邑屋华丽，人文郁郁，其利赖于东南甚巨。然湖水自西下，而海潮自东上，清流每不胜浊泥之滓，不可一日而不浚。百年以来，水土之政不修，人力懈于疏导，驯致潮泥填淤反上。又河漘地衍沃，豪民往往围占为田，与水争尺寸之壤，以此河流涓涓，日就湮塞。沿至崇祯子、丑之间，渐成平陆。河口涨沙横亘，隐然隆起，名曰海舌。径石家塘而西弥望皆茭蒲萯薶，不通舟楫，湖水稍北徙，趋七浦以达于海，行回远而流益弱。而州境纵横塘沥，诸酾引刘河者，惟见止水蕰藻，不任灌溉。昔日上腴，废为斥卤。土瘠民贫，职此之由。前朝巡按御史周公一敬上疏请浚治，事下所司议，皆诿曰天意，非人力所及，兼庸费浩穰，兴发七郡，恐无所于出，遂寝。
入国朝，工科右给事中胡公之骏疏陈便宜，请开刘河，得报可；复以动支官帑，考案无故事，不果。顺治丙申冬，巡按御史李公行部至州，昆邑及州之耆老绅士，佥言刘河宜浚，且请专属州侯白公。先是白公治民，条教精密，尤加意境内水利，访逮民隐，得销圩起夫法，履亩赋功，役田作力，业户量给口食，无佣直。行其法浚朱泾，民乐其便。遂以闻于御史，愿令民自疏凿，以受上命。御史大喜，许会督、抚具题，蠲州赋半，派别属代输，仍委公专督。
公视事惟谨，亲历河干，相度难易。南盐铁之西，傅城而近，水道微通为易；相见湾迤东抵石家塘，淤废日久，率目缦田，施功为难。用嘉靖中海都御史役嘉、上、青开松江例，属役止昆、太、嘉三县。酌拨太仓难河七千丈，嘉定额役河夫一万三千名，水利均沾，俾凿难河二千丈；昆山地洼仰，以隔县，协浚易河一千八百丈。公塘湾至补缺口，纡二十里，与嘉定界侠，旧形宜因，则因之；相见湾而东，直开六十丈，比旧省一千余丈，径道宜凿，则凿之。以丁酉二月之八日，斩牲祀神，始有事于启土。欢声雷动，畚锸如云，役夫丕作，一视旗炮，气势增倍，信逾鼛鼓。公复巡行劝来，暴露泥涂中，不宿民家，人益竞奋，七千丈之工，仅阅月则告竣。嘉定原任邑侯刘公，御众严整，公与同心教护，程课二千丈之功，亦阅月而告竣。惟昆山势家持两端颉颃，会御史坐事急征，遂倡贴银浮说以乱听，赖公屡檄固争，得无废格，其千八百丈之功，凡三阅月而粗集。通计开凿一万有八百六十丈，江面不能复故额，准海公开淞江式，自南馆至相见湾，广十有二丈，深丈有四尺；自相见湾至东坝，广赢四分之一，深赢七分之一。其工力广十二丈者，百五十工而袤一丈，广十五丈者，二百工而袤一丈：计费二百万工有奇。每工银七分，计费十四万两有奇。然昆山协浚半泾口南北数里，竟多浅段，不中法程，有遗恨焉。自石家塘坝外至海口十余里不浚，以河流尚通，亦备海盗之阑入，志慎也。乡人谓是役不当无记，乃以属余。
余惟古者泽贵陂障，川贵涤源，矧三吴天地之尽脉，而三江天地之出孔也。不独宣泄江湖之水，顺流使出，有延纳潮海之水，逆流使入；不独借海潮之生气，补天地之虚气，使出者复入，且借江水之旺气，涤海潮之浊气，使入者复出。浊气者，潮泥也。三江不通，潮泥淤之，其中消息盈虚，关系天地气机，非如西门豹、史起瀹一渠、堰一泽可比。先朝治水，皆遣大臣奉玺书，佐以都水郎署，出捐大农金钱巨万，节制数郡，始克有成绩；然尚膢腊尸祝，奕世载德。岂如今用一州之力，倡三县之民，不烦专官，不费公帑，因农之隙，举累世不复之废滞，为国家阜财赋之源，苟非贤直指坚主于上，良司牧集事于下，何以有是乎！是役也，其为有利而无害，皎然易见矣；然且室中有妇姑，膜外有秦、越，不免九仞之亏一篑焉。可见事得其人，则无废不可复；而任事者之难，其丛非萃责，岂可胜道哉！虽然，河不可一日不浚，而增修之易，不如创复之难也。踵二公居位者，尚其建闸以视时扃启，置夫以乘潮栉爬，毋使□受浑潮之积；以其间历疏境内小水，沟防遂列，修治如法：则决川距海，浚畎浍距川，虽神禹厎定之谟，不是过也。庶三吴永赖，而前人捍患兴利之盛心，亦不隳于没世乎！
李公名森先，山东人。白公名登明，三韩人。嘉定则邑侯刘公名宏德，奉天宁远卫人。他若昆山县丞滕元鼎、太仓州同李棠、经历张铉，皆尝宣劳兹役，法得牵连书。
【平海纪略】
东汉以前无海寇。非无海寇也，其时人民不习于海，斥卤沮洳，无闾里烟井，不足以藉寇。过江以后，豪强之家，輟山占海，而萑苻之警日闻。嗟乎！无岸上之虎，则不忧水中之龙，何可不为之所也！我程使君始视事，捕大猾，赦其保舍匿藏之罪，令办贼自赎，得要领矣。先是公以润州守临江治军，贼发辄得，威声流闻。公至之日，贼投兵遥指曰：“此京口旌麾也。”固已内慑。公笑谓鼠子辈不足数，当折棰笞之。或有难公者曰：“昔肃皇帝时，用虎符发兵，制使便宜从事，材官组练十万人，费县官钱数百万，然犹九易帅，坐甲数年而后定。今乃偏师荡之哉？”公曰：“吾之在润州也，横江诸将集采石上游，吾不过丹徒市人百辈，用以破贼。今以一大帅数偏裨听吾鼓音，贼何忧弗平！”于是悬赏格，定军令，大治余皇之师。盖自公下批绳之令，贼已孤立震慑。诸将服公威名，莫敢逼挠，跳荡先登，斩首功过当。贼遁去，则拔剑叱海师蹙之穷岛，之中。贼大困乞降，公解缚而用之，驻车散其余党。浃旬之间，万里清荡，斯可谓奇矣。夫公幕府初开，非有闽、粤羡缗瑰货，济犀渠器甲之用者也；非若温、处诸郡，写越山之材，下会稽之竹，戈船下濑，以水师雄江东也。当数十年承平之余，单车讨贼，未尝张大羽书，悉索军赋，而芦人渔子以为兵，束矢钩金以为饷。及事成功立，收其战舰戈矛剑盾，充军实而壮国容。自非文武筹略、足敌万人，能如是乎？立石海上，公之功永永勿忘可也。
【敕赠怀远将军峻吾仝公墓志铭】
皇清荡平海宇，隆礼功臣，一时鸿勋骏伐之彦，上追祖考，下逮子孙，恩数皆极优渥周至。我苏松水师镇标部营游击、加摆塔喇布勒哈番、转升江南刘河营游击嵩山仝公，以顺治十八年覃恩，追赠父峻吾府君怀远将军，母陆氏、继母李氏，皆赠淑人。仝公功高于国，泽厚于民，孝笃于亲，卜以顺治十七年八月初五日合葬吉壤，属伟业书其俪牲之碑。伟业辞之不获，乃为论次。
谨按府君讳思兰，号峻吾。惟仝之先世居延州，其徙之云中，则在明初。有讳德真者，是为始祖，七传而至府君。府君产时即有异征，少以颖慧闻，事亲极其孝谨，又能厚宗姻，睦乡党，施与不少靳。性倜傥慷慨，食酒至数石，危坐卓然。配陆氏，严恭俭惠，克相其家。游击公甫七岁，依外王父居应州南小寨，逮弱冠乃归，则骑射无敌。府君深奇之，呼而谕曰：“尔可出矣。公侯将相，若辈事也。若不闻男子志四方耶？”公仰遵庭训，仗剑之燕都。会甲申大乱，道梗不得归，暂结义旅，保障于陕西西安府鲇鱼寨。天兵下秦，公以其众附二王入楚，隶公秦抚孟公戏下，与今大将军梁公交。在关中两载，以思亲告归，至汾州，病作，府君知之，驰诣汾城视公，而姜逆变起矣。于时秦、晋鼎沸，汾州亦从乱。俄公病已痊，府君密语公曰：“古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殆谓此地乎！尔出城则顺，居此则逆，宜早图善计，勿以我为念。”公涕泣难，府君重促之，声色俱厉，乃行。自是公从端重王转战山右，而府君留汾。王师复汾州，贼党知复汾之师，公居行间，遂共执府君，胁之刃，欲诱招公，府君抗节不屈，贼众环顾失色，莫敢加害。城垂破，汾士民竞出府君，送之故邸。公入城，走故邸求府君不得，大惊。有老仆识公声，从夹道中扶府君与俱出，父子相见，悲喜交集，一时以为忠孝所感。先是公之未入城也，恐城破日，锋镝所罹，府君或有患，哭请于王，得赐旗一矢一，悬门首为识。府君命公以徇于军，阖坊俱赖保全，皆府君赐云。于是并迎陆淑人于大同，侨居汾州，而公别四出征剿，殄灭余孽，功绩益著。适梁大将军迁江南，强公同行，乃奉两尊人以行，匆匆色养，备极孝敬。方公虎帐治军，威严可畏，部曲诸校，缩气屏息，不敢上视；而入奉府君与陆淑人，先事揣意，扶持必亲，则又若孺子也。居亡何，原配陆淑人、继配李氏相继下世，府君扶两柩归里。公遣仆屡迎，府君自以年寿已高，颇乐故乡，不复南来，惟遗书训公，谆谆勉以尽忠报国而已。
己亥之秋，江南猝有郑逆之变，时贼兵数万突入，陷京口、扬州，直指金陵。梁大将军星驰赴援，念崇明根本地，非公不可守者，乃以崇明属公，而大将军遂大败贼兵于神策、仪凤门。贼拥众南窜，且逞忿于崇明，极力围困其城，欲必陷之。公饮血登陴，鼓励将率，时缒死士击贼城下，斩刺无算，贼惶骇走尽散。崇河获生，从此海不扬波，投谢踵至，鲸鲵巢窟，为之悉空。天子旌公战功，特加世职，宠锡便蕃，恩荣溥博，而府君先于是冬溘然长逝矣。迹公櫜韐驰驱，首尾数载，才勇劳烈若此，诚不难券取茅土乎。顾称人之善，本诸父母。无论公始之挺身从军，先自府君启其端，厥后灭贼汾中，捍寇江左，实皆由府君决策出城与夫遗书训勉之力；而即其家门转徙，兵革周旋，佹危复安，几散复聚，亦莫非府之基德累仁有以致之，而乃能储精发祥如是欤！今始知人臣宣劬捍国，功成疏爵，固必有所自来也。伟业旧忝史职，即微公请，又安能已于纪述也哉！
府君父讳寻，世有潜德，母石氏，皆以公贵，赠如府君。府君之子一，即游击公；女一，适许氏。孙三：长大捷，次大德，次大志，袭世爵。府君生以明万历乙酉六月十三日，殁以大清顺治己亥十二月二十五日。原配陆淑人殁以顺治癸巳七月七日，继配李淑人殁以顺治乙未六月六日。今合窆于永定里十甲南乡之墓。伟业既题其碣，而因系以铭，铭曰：扶舆灵气来穹窿，诞生豪杰为元戎。龙骧豹变先关中，奇勋以逮吾江东，荡灭寇氛奏肤功。天子宠锡祖考封，山云草木增光荣。子孙奕叶貂蝉同，追溯发祥由乃翁，仁亲睦邻淳古风。永定马魆恒郁葱，大书坚珉藏幽宫，垂亿万载无终穷。
（此由山中履勘，于墓石间剔荆括藓，扪读衔款，知为梅村先生文也，亟为钞存，惜字画已将漫漶矣。中辅又记。）
○书
【与王士真书】
增城渡江一札，想已得候见竹西，正求传示。论诗大什，上下今古，咸归玉尺，当今此事，非得公孰能裁乎！江表多贤，正恐不鸣不跃者，或漏珊瑚之网。如吾友许九日兄，为寒斋二十年酬唱之友，十子才推第一，篇什流传，定蒙鉴赏。近诣益进，私心畏且服之，而独苦其食贫无依，即宿舂办装，亦复不易，而出门求友之难也。今春坐梅花树下，读阮亭集，跃起狂叫曰：“当吾世而不一谒王先生，谁知我者？”襩被买舟，素筝浊酒，特造门下。虽幸舍多贤，谁复出九日上者乎？其姿神吐纳，书法之妙，见者倾倒，当以为长史、玉斧之流，不徒继美乎丁卯桥也。门下延华揽秀，或亦倦于津梁，然如此客，急宜收之夹袋。咳唾所及，增光长价，且此君青鞋布袜，由是而始，无使寥落，便增旅况，则皆名贤传中佳话耳。
【与陈宝钥（绿厓）书】
魏惟度年翁过访草堂，得读老祖台《藂山堂集》，奇思妙句，络绎奔会于尺幅之中，使人应接不暇。七言长歌，落想不凡。峨嵋天半，太华削成，无以喻其超特。兹复荣任黔中，车辙所过，山川益奇，篇章益富，相如、子云，当复见于西南矣。抱膝鼓腹之叟，长卧丘壑，无繇瞻溯。虽寥寥数语，未尽其妙，已大略可睹，余又何以赞之哉！
【与人书】
每从元恒兄手书中时闻起居佳胜，读之为慰。及秋杪接得翰言，抚劳深至，情致温切，兼加以厚仪，何以克当？只因千里，不敢有违，敬尔拜嘉，先此致谢。弟读至“夙昔之谊”一言，真感而□□。数年以来，所期望朝夕及加之以恩、隆之以礼者，不啻如子弟，决不忍以存亡易心，感念之怀，有如皦日。但吾舅所处甚难，所任又甚重，二年之内，一门两大丧，今日所恃为祖德之光、集一家之庆者，吾舅一人而已。亡者之所望，存者之所赖，吾舅速宜勉进大业，毋为家故所羁，毋为在旁所止；若夫功名之事，弟力可以任之。仲冬弟当得假归，此时可以握手叙欢矣。元恒兄敦笃古谊，真君子也，每有字来，所以为吾舅者切至。弟以事多，不能致书，望乞道意。草草不尽。弟伟业顿首。
（录自《明清画苑尺牍》）
【疏】
是（崇祯十二年正）月，翰林院编修吴伟业上言：今日阽危极矣，皇上当下哀痛之诏，悯人罪己，思咎惧灾，吊死恤忠，赏功禁暴。使父老子弟，悲愤同仇，人心勃然，战气自倍。夫临清一州耳，贾人千金购士，辄用破贼。今以京师之大，公侯贵戚之盛，皇上召之便殿，忠义激之，共捐家财以募死士。更出空头告身数百道，悬犒有功。使入敌营，烧其辎重，毒其水草。臣以为敌气已惰，陛下威灵四畅，敌必遁逃。但敌去之后，方劳圣虑耳。
今日之计，亟遣知兵大臣，选锐九边，再益以川、浙兵各数千人，预防今秋。然后大更法制，上下军民日夜事战。彼不过一州之地，其所用降人降将，非尽知兵也。但彼饮食长技，皆与兵合；我之饮食长技，皆与兵反。士大夫狃安习故，曰毋动为大耳，是以坐困。苟非旷然尽变其俗，臣知中国不能以一岁为安矣。卫所者，高皇帝所以修郡县之备也，事久浸微，虚糜废弱。今宜清饷核军，甄用世职，其不任者，汰之以授有功。特令大臣典护一省卫所，许其征辟，收召义勇，互相唇齿，以壮干掫。且民兵法坏极矣。兵燹之后，百姓畏死乐生，得县将倡率，团结训练，数岁之内，可成劲兵。
若夫备边之道，在乎选将；守国之道，在乎足食。今省试武科，半出情面；京营听用，不过粗才。诚仿保举之制，大州县十人，次六人。州县以上之府，府以上之抚、按。兵部核而校阅之，设有不称，严坐举者。礼数既优，士乐为用，矫矫虎臣，端出于此。然足食则京师根本固矣。皇上下积粟之令，公侯贵戚，于山东、河南遣人收籴，预备平价，毋致伤农。私瀍既充，蓄积足恃。今天下郡邑，社仓积谷，徒具文书。臣请长吏赎鎑尽输米粟，私折银者罪亡赦。汉人有言曰：“数石之重，中人勿胜。”此法一行，上官之符不能取，下吏之箧不能充，缓急凶荒俱有备矣。
○词评
【评余怀秋雪词】
澹心之词，大要本于放翁，而点染藻艳，出脱清俊，又得诸《金荃》《清真》，此由学富而才俊，无所不诣其胜耳。余少喜学词，每自恨香奁艳情，当升平游赏之日，不能渺思巧句以规摹秦、柳；中岁悲歌侘傺之响，间有所发，而转喉扪舌，喑噫不能出声；比垂老而其气已衰矣：此予词所以不成也。读澹心之作，不能无愧。
（录自《百名家词钞》）
【评孙枝蔚溉堂词】
剑拔弩张之态，喷薄楮墨间，想古人击碎唾壶时，亦复尔尔。
（录自《百名家词钞》）
○题画
【题赵文度画】
梅道人有图，峰峦险绝，人物丛萃，为收藏家所赏。此幅萧疏见长，散乘小果，自足证道，不必学如来面目也。
（录自陈撰《玉几山房画外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