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唐解元一笑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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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通鼓角四更鸡,日色高升月色低;

  时序秋冬又春夏,舟车南北复东西。

  镜中次第人颜老,世上参差事不齐;

  若向其间寻稳便,一壶浊酒一餐齑。

  这八句诗乃吴中一个才子所作,那才子姓唐名寅,字伯虎,聪明盖

  地,学问包天,书画音乐,无有不通;词赋诗文,一挥便就。为人放浪

  不羁,有轻世做物之志。生于苏郡,家住吴趋。做秀才时,曾效连珠体,

  做《花月吟》十余首,句句中有花有月。如:“长空影动花迎月,深院

  人归月伴花”;“云破月窥花好处,夜深花睡月明中”等句,为人称颂。

  本府太守曹凤见之,深爱其才。值宗师科考,曹公以才名特荐。那宗师

  姓方名志,鄞县人,最不喜古文辞。闻唐寅恃才豪放,不修小节,正要

  坐名黜治。却得曹公一力保救,虽然免祸,却不放他科举。直至临场,

  曹公再三苦求,附一名于遗才之末。是科遂中了解元。伯虎会试至京,

  文名益著,公卿皆折节下交,以识面为荣。有程詹事典试,颇开私径卖

  题,恐人议论,欲访一才名素著者为榜首,压服众心,得唐寅甚喜,许

  以会元。伯虎性素坦率,酒中便向人夸说:“今年我定做会元了。”众

  人已闻程詹事有私,又忌伯虎之才,哄传主司不公,言官风闻动本。圣

  旨不许程詹事阅卷,与唐寅俱下诏狱,问革。伯虎还乡,绝意功名,益

  放浪诗酒,人都称为唐解元。得唐解元诗文字画,片纸尺幅,如获重宝。

  其中惟画,尤其得意。平日心中喜怒哀乐,都寓之于丹青。每一画出,

  争以重价购之。有《言志》诗一绝为证:

  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

  闲来写幅丹青卖,不使人间作业钱。

  却说苏州六门:葑、盘、胥、阊、娄、齐。那六门中只有阊门最盛,

  乃舟车辐辏之所。真个是:

  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东西,

  五更市贩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齐。

  唐解元一日坐在阊门游船之上,就有许多斯文中人,慕名来拜,出扇求

  其字画。解元画了几笔水墨,写了几首绝句。那闻风而至者,其来愈多。

  解元不耐烦,命童子且把大杯斟酒来。解元倚窗独酌,忽见有画舫从旁

  摇过,舫中珠翠夺目,内有一青衣小鬟,眉目秀艳,体态绰约,舒头船

  外,注视解元,掩口而笑。须臾船过,解元神荡魂摇,问舟子:“可认

  得去的那只船么?”舟人答言:“此船乃无锡华学士府眷也。”解元欲

  尾其后,急呼小艇不至,心中如有所失。正要教童子去觅船,只见城中

  一只船儿,摇将出来。他也不管那船有载没载,把手相招,乱呼乱喊。

  那船渐渐至近,舱中一人,走出船头,叫声:“伯虎,你要到何处去?

  这般要紧!”解元打一看时,不是别人,却是好友王雅宜。便道:“急

  要答拜一个远来朋友,故此要紧,兄的船往那里去?”雅宜道:“弟同

  两个舍亲到茅山去进香,数日方回。”解元道:“我也要到茅山进香,

  正没有人同去。如今只得要趁便了。”雅宜道:“兄若要去,快些回家

  收拾。弟泊般在此相候。”解元道:“就去罢了,又回家做什么!”雅

  宜道:“香烛之类,也要备的。”解元道:“到那里去买罢!”遂打发

  童子回去。也不别这些求诗画的朋友,径跳过船来,与舱中朋友叙了礼,

  连呼:“快些开船。”舟子知是唐解元,不敢怠慢,即忙撑篙摇橹。行

  不多时,望见这只画舫就在前面。解元分付船上,随着大船而行。众人

  不知其故,只得依他。次日到了无锡,见画舫摇进城里。解元道:“到

  了这里,若不取惠山泉也就俗了。”叫船家移舟去惠山取了水,原到此

  处停泊,明日早行。“我们到城里略走一走,就来下船。”舟子答应自

  去。解元同雅宜三四人登岸,进了城,到那热闹的所在,撇了众人,独

  自一个去寻那画舫。却又不认得路径,东行西走,并不见些踪影。走了

  一回,穿出一条大街上来,忽听得呼喝之声。解元立住脚看时,只见十

  来个仆人前引一乘暖轿,自东而来,女从如云。自古道:“有缘千里能

  相会。”那女从之中,阊门所见青衣小鬟,正在其内。解元心中欢喜,

  远远相随,直到一座大门楼下,女使出迎,一拥而入。询之傍人,说是

  华学士府,适才轿中乃夫人也。解元得了实信,问路出城。恰好船上取

  了水才到。少顷,王雅宜等也来了。问:“解元那里去了?教我们寻得

  不耐烦!”解元道:“不知怎的,一挤就挤散了,又不认得路径,问了

  半日,方能到此。”并不题起此事。至夜半,忽于梦中狂呼,如魇魅之

  状。众人皆惊,唤醒问之。解元道:“适梦中见一金甲神人,持金杵击

  我,责我进香不虔。我叩头哀乞,愿斋戒一月,只身至山谢罪。天明,

  汝等开船自去,吾且暂回,不得相陪矣。”雅宜等信以为真。至天明,

  恰好有一只小船来到,说是苏州去的。解元别了众人,跳上小船。行不

  多时,推说遗忘了东西,还要转去。袖中摸几文钱,赏了舟子,奋然登

  岸。到一饭店,办下旧衣破帽,将衣巾换讫,如穷汉之状。走至华府典

  铺内,以典钱为由,与主管相见。卑词下气,问主管道:“小子姓康,

  名宣,吴县人氏,颇善书,处一个小馆为生。近因拙妻亡故,又失了馆,

  孤身无活,欲投一大家充书办之役,未知府上用得否?倘收用时,不敢

  忘恩!”因于袖中取出细楷数行,与主管观看。主管看那字,写得甚是

  端楷可爱,答道:“待我晚间进府禀过老爷,明日你来讨回话。”是晚,

  主管果然将字样禀知学士。学士看了,夸道:“写得好,不似俗人之笔。

  明日可唤来见我。”次早,解元便到典中,主管引进解元拜见了学士。

  学士见其仪表不俗,问过了姓名住居,又问:“曾读书么?”解元道:

  “曾考过几遍童生,不得进学,经书还都记得。”学士问是何经?解元

  虽习《尚书》,其实五经俱通的,晓得学士习《周易》,就答应道:“《易

  经》。”学士大喜道:“我书房中写帖的不缺,可送公子处作伴读。”

  问他要多少身价?解元道:“身价不敢领,只要求些衣服穿。待后老爷

  中意时,赏一房好媳妇足矣。”学士更喜。就叫主管于典中寻几件随身

  衣服与他换了,改名华安。送至书馆,见了公子。公子教华安抄写文字。

  文字中有字句不妥的,华安私加改窜。公子见他改得好,大惊道:“你

  原来通文理,几时放下书本的?”华安道:“从来不曾旷学,但为贫所

  迫耳。”公子大喜。将自己日课教他改削。华安笔不停挥,真有点铁成

  金手段。有时题义疑难,华安就与公子讲解。若公子做不出时,华安就

  通篇代笔。先生见公子学问骤进,向主人夸奖。学士讨近作看了,摇头

  道:“此非孺子所及,若非抄写,必是倩人。”呼公子诘问其由。公子

  不敢隐瞒,说道:“曾经华安改窜。”学士大惊。唤华安到来出题面试。

  华安不假思索,援笔立就,手捧所作呈上。学士见其手腕如玉,但左手

  有枝指。阅其文,词意兼美,字复精工,愈加欢喜。道:“你时艺如此,

  想古作亦可观也!”乃留内书房掌书记。一应往来书札,授之以意,辄

  令代笔,烦简曲当,学士从未曾增减一字。宠信日深,赏赐比众人加厚。

  华安时买酒食与书房诸童子共享,无不欢喜。因而潜访前所见青衣小鬟,

  其名秋香,乃夫人贴身伏侍,顷刻不离者。计无所出。乃因春暮,赋《黄

  莺儿》以自叹:

  “风雨送春归,杜鹃愁,花乱飞,青苔满院朱门闭。孤灯半垂,孤衾半敧,萧

  萧孤影汪汪泪。忆归期,相思未了,春梦绕天涯。”

  学士一日偶到华安房中,见壁间之词,知安所题,甚加称奖。但以

  为壮年鳏处,不无感伤,初不意其有所属意也。适典中主管病故,学士

  令华安暂摄其事。月余,出纳谨慎,毫忽无私。学士欲遂用为主管,嫌

  其孤身无室,难以重托。乃与夫人商议,呼媒婆欲为娶妇。华安将银三

  两,送与媒婆,央他禀知夫人说:“华安蒙老爷夫人提拔,复为置室,

  恩同天地。但恐外面小家之女,不习里面规矩。倘得于侍儿中择一人见

  配,此华安之愿也!”媒婆依言禀知夫人。夫人对学士说了。学士道:

  “如此诚为两便。但华安初来时,不领身价,原指望一房好媳妇。今日

  又做了府中得力之人,倘然所配未中其意,难保其无他志也。不若唤他

  到中堂,将许多丫鬟听其自择。”夫人点头道是。当晚夫人坐于中堂,

  灯烛辉煌,将丫鬟二十余人各盛饰装扮,排列两边,恰似一班仙女,簇

  拥着王母娘娘在瑶池之上。夫人传命唤华安。华安进了中堂,拜见了夫

  人。夫人道:“老爷说你小心得用,欲赏你一房妻小。这几个粗婢中,

  任你自择。”叫老姆姆携烛下去照他一照。华安就烛光之下,看了一回,

  虽然尽有标致的,那青衣小鬟不在其内。华安立于傍边,嘿然无语。夫

  人叫:“老姆姆,你去问华安:‘那一个中你的意?就配与你。’”华

  安只不开言。夫人心中不乐,叫:“华安,你好大眼孔,难道我这些丫

  头就没个中你意的?”华安道:“复夫人,华安蒙夫人赐配,又许华安

  自择,这是旷古隆恩,粉身难报。只是夫人随身侍婢还来不齐,既蒙恩

  典,愿得尽观。”夫人笑道:“你敢是疑我有吝啬之意。也罢!房中那

  四个一发唤出来与他看看,满他的心愿。”原来那四个是有执事的,叫

  做:

  春媚,夏清,秋香,冬瑞。

  春媚,掌首饰脂粉。夏清,掌香炉茶灶。秋香,掌四时衣服。冬瑞,掌

  酒果食品。管家老姆姆传夫人之命,将四个唤出来。那四个不及更衣,

  随身妆束,——秋香依旧青衣。老姆姆引出中堂,站立夫人背后。室中

  蜡炬,光明如昼。华安早已看见了。昔日丰姿,宛然在目。还不曾开口,

  那老姆姆知趣,先来问道:“可看中了谁?”华安心中明晓得是秋香,

  不敢说破,只将手指道:“若得穿青这一位小娘子,足遂生平。”夫人

  回顾秋香,微微而笑。叫华安且出去。华安回典铺中,一喜一惧,喜者

  机会甚好,惧者未曾上手,惟恐不成。偶见月明如昼,独步徘徊,吟诗

  一首:

  “徙倚无聊夜卧迟,绿杨风静鸟栖枝;

  难将心事和人说,说与青天明月知。”

  次日,夫人向学士说了。另收拾一所洁净房室,其床帐家伙,无物

  不备。又合家童仆奉承他是新主管,担东送西,摆得一室之中,锦片相

  似。择了吉日,学士和夫人主婚。华安与秋香中堂双拜,鼓乐引至新房,

  合卺成婚,男欢女悦,自不必说。夜半,秋香向华安道:“与君颇面善,

  何处曾相会来?”华安道:“小娘子自去思想。”又过了几日,秋香忽

  问华安道:“向日阊门游船中看见的可就是你?”华安笑道:“是也。”

  秋香道:“若然,君非下贱之辈,何故屈身于此?”华安道:“吾为小

  娘子傍舟一笑,不能忘情,所以从权相就。”秋香道:“妾昔见诸少年

  拥君,出素扇纷求书画,君一概不理,倚窗酌酒,旁若无人。妾知君非

  凡品,故一笑耳。”华安道:“女子家能于流俗中识名士,诚红拂绿绮

  之流也!”秋香道:“此后于南门街上,似又会一次。”华安笑道:“好

  利害眼睛!果然果然。”秋香道:“你既非下流,实是甚么样人?可将

  真姓名告我。”华安道:“我乃苏州唐解元也。与你三生有缘,得谐所

  愿。今夜既然说破,不可久留,欲与你图谐老之策,你肯随我去否?”

  秋香道:“解元为贱妾之故,不惜辱千金之躯,妾岂敢不惟命是从。”

  华安次日将典中帐目细细开了一本簿子,又将房中衣服首饰及床帐器皿

  另开一帐,又将各人所赠之物亦开一帐,纤毫不取。共是三宗帐目,锁

  在一个护书箧内。其钥匙即挂在锁上。又于壁间题诗一首:

  “拟向华阳洞里游,行踪端为可人留;

  愿随红拂同高蹈,敢向朱家惜下流。

  好事已成谁索笑?屈身今去尚含羞;

  主人若问真名姓,只在‘康宣’两字头。”

  是夜雇了一只小船,泊于河下。黄昏人静,将房门封锁,同秋香下船,

  连夜望苏州去了。天晓,家人见华安房门封锁,奔告学士。学士教打开

  看时,床帐什物一毫不动,护书内帐目开载明白。学士沉思,莫测其故。

  抬头一看,忽见壁上有诗八句,读了一遍。想:“此人原名不是康宣。”

  又不知甚么意故,来府中住许多时;若是不良之人,财上又分毫不苟。

  又不知那秋香如何就肯随他逃走,如今两口儿又不知逃在那里?“我弃

  此一婢,亦有何难。只要明白了这桩事迹。”便叫家童唤捕人来,出信

  赏钱,各处缉获康宣秋香,杳无影响。过了年余,学士也放过一边了。

  忽一日学士到苏州拜客。从阊门经过,家童看见书坊中有一秀才坐

  而观书,其貌酷似华安,左手亦有枝指。报与学士知道。学士不信,分

  付此童再去看个详细,并访其人名姓。家童覆身到书坊中,那秀才又和

  着一个同辈说话,刚下阶头,家童乖巧,悄悄随之,那两个转湾向潼子

  门下船去了,仆从相随共有四五人。背后察其形相,分明与华安无二。

  只是不敢唐突。家童回转书坊,问店主适来在此看书的是什么人?店主

  道:“是唐伯虎解元相公。今日是文衡山相公舟中请酒去了。”家童道:

  “方才同去的那一位可就是文相公么?”店主道:“那是祝枝山,也都

  是一般名士。”家童一一记了,回复了华学士。学士大惊,想道:“久

  闻唐伯虎放达不羁,难道华安就是他。明日专往拜谒,便知是否。”次

  日写了名帖,特到吴趋坊拜唐解元。解元慌忙出迎,分宾而坐。学士再

  三审视,果肖华安。及捧茶,又见手白如玉,左有枝指。意欲问之,难

  于开口。茶罢,解元请学士书房中小坐。学士有疑未决,亦不肯轻别,

  遂同至书房。见其摆设齐整,啧啧叹羡。少停酒至,宾主对酌多时。学

  士开言道:“贵县有个康宣,其人读书不遇,甚通文理。先生识其人否?”

  解元唯唯。学士又道:“此人去岁曾佣书于舍下,改名华安。先在小儿

  馆中伴读,后在学生书房管书柬。后又在小典中为主管。因他无室,教

  他于贱婢中自择。他择得秋香成亲。数日后夫妇俱逃,房中日用之物一

  无所取,竟不知其何故?学生曾差人到贵处察访,并无其人。先生可略

  知风声么?”解元又唯唯。学士见他不明不白,只是胡答应,忍耐不住,

  只得又说道:“此人形容颇肖先生模样,左手亦有枝指,不知何故?”

  解元又唯唯。少顷,解元暂起身入内。学士翻看桌上书籍,见书内有纸

  一幅,题诗八句,读之,即壁上之诗也。解元出来。学士执诗问道:“这

  八句诗乃华安所作,此字亦华安之笔,如何有在尊处?必有缘故,愿先

  生一言,以决学生之疑。”解元道:“容少停奉告。”学士心中愈闷道:

  “先生见教过了,学生还坐,不然即告辞矣。”解元道:“禀复不难,

  求老先生再用几杯薄酒。”学士又吃了数杯。解元巨觥奉劝。学士已半

  酣,道:“酒已过分,不能领矣。学生惓惓请教,止欲剖胸中之疑,并

  无他念。”解元道:“请用一箸粗饭。”饭后献茶,看看天晚,童子点

  烛到来。学士愈疑,只得起身告辞。解元道:“请老先生暂挪贵步,当

  决所疑。”命童子秉烛前引,解元陪学士随后共入后堂。堂中灯烛辉煌。

  里面传呼:“新娘来。”只见两个丫鬟,伏侍一位小娘子,轻移莲步而

  出,珠珞重遮,不露娇面。学士惶悚退避。解元一把扯住衣袖道:“此

  小妾也,通家长者,合当拜见,不必避嫌。”丫鬟铺毡。小娘子向上便

  拜。学士还礼不迭。解元将学士抱住,不要他还礼。拜了四拜,学士只

  还得两个揖,甚不过意。拜罢,解元携小娘子近学士之旁,带笑问道:

  “老先生请认一认,方才说学生颇似华安,不识此女亦似秋香否?”学

  士熟视大笑,慌忙作揖,连称得罪。解元道:“还该是学生告罪。”二

  人再至书房。解元命重整杯盘,洗盏更酌。酒中学士复叩其详。解元将

  阊门舟中相遇始末细说一遍。各各抚掌大笑。学士道:“今日即不敢以

  记室相待,少不得行子婿之礼。”解元道:“若要甥舅相行,恐又费丈

  人妆奁耳。”二人复大笑。是夜,尽欢而别。

  学士回到舟中,将袖中诗句置于桌上,反覆玩味。“首联道:‘拟

  向华阳洞里游,’是说有茅山进香之行了。‘行踪端为可人留,’分明

  为中途遇了秋香,担阁住了。第二联:‘愿随红拂同高蹈,敢向朱家惜

  下流,’他屈身投靠,便有相挈而逃之意。第三联:‘好事已成谁索笑?

  屈身今去尚含羞。’这两句,明白。末联:‘主人若问真名姓,只在“康

  宣”两字头。’康字与唐字头一般,宣字与寅字头无二,是影着唐寅二

  字。我自不能推详耳。他此举虽似情痴,然封还衣饰,一无所取,乃礼

  义之人,不枉名士风流也。”学士回家,将这段新闻向夫人说了。夫人

  亦骇然。于是厚具装奁,约值千金,差当家老姆姆押送唐解元家。从此

  两家遂为亲戚,往来不绝。至今吴中把此事传作风流话柄。有唐解元《焚

  香默坐歌》,自述一生心事,最做得好!歌曰:

  “焚香嘿坐自省已,口里喃喃想心里。

  心中有甚害人谋?口中有甚欺心语?

  为人能把口应心,孝弟忠信从此始。

  其余小德或出入,焉能磨涅吾行止。

  头插花枝手把杯,听罢歌童看舞女。

  食色性也古人言,今人乃以为之耻。

  及至心中与口中,多少欺人没天理。

  阴为不善阳掩之,则何益矣徒劳耳。

  请坐且听吾语汝:凡人有生必有死。

  死见阎君面不惭,才是堂堂好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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