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森不是傻子。
他很清楚，杭州城一场混乱之后，他是万万不能再回自己的私宅去了。
果不其然，吕师囊派去查看的人回来禀报说，只在宅子里发现了五个婆子的尸体。
其中四个是被人活活打死的，而最后一个则是被捆了手脚，心脉寸断而死。
张森听完之后打了个激灵。
他知道那是过量服用神仙散所带来的副作用。
“混账东西！”
枢密使吕师囊气的拍案大怒。
原本以为可以借助这件事情打压庞万春，达到排除异己的目的，然而却没想到这件事情会演变到这种程度。
“方杰为什么会替庞万春出头！”
吕师囊问张森。
张森也是眉头紧皱，一脸的阴沉，本来还在兀自发呆，听了吕师囊的问话，急忙抬头说道：“哦，越王殿下曾经和庞万春请教过箭术，之后便一直以老师相称。“
“为何不早说！”
吕师囊怒道。
张森啧了一声，懊悔道：“是我疏忽了，越王平时极少露面，我一时也没想起来。”
吕师囊是个做大事的人，要不是今天这件事情实在太过严重，他也不会贸然发火。
此刻，他强行压制住胸中怒火，略微沉吟之后说道：“最近几天你不要出门，就在我府上老老实实地待着。”
“是。”
张森拱手施礼，随即被府中下人带去了后院。
等张森走后，屏风后面才缓缓走出一人。
此人身穿月白色道袍，面白如玉，目光平和，下颌上留着五柳长髯，看起来十分文雅 。
“枢密大人莫急，此事还未入绝境，尚有缓和的余地。”
道人手捻胡须，面色平静地说道。
此人名叫包道乙，是方腊身边的首席谋士。
然而方腊却并不知道，他身边最值得信赖的人，却是最处心积虑想要害他的人。
听了包道乙的话，吕师囊急忙起身，躬身施礼道：“还请先生教我。”
包道乙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坐在了吕师囊刚才的座位上，缓缓说道：“天牢之中的两人我早已经做好了嘱托，如果发生事情，他们自会应对，等到见到方腊之时随机应变即刻。”
“原来如此！”
吕师囊心中这才稳定了一些。
包道乙笑容缓缓敛去，继续淡淡地说道：“不过贫道不得不说一句，吕大人此事办的实在是有些欠妥，怎么能将庞万春和那两人关押在一起呢？”
“先生教训的是。”
在包道乙的面前，吕师囊就像个随时受教的小学生一般乖巧顺服。
“罢了。”包道乙轻轻挥手说道：“如今便等着圣主召见便是了。”
话锋一转，包道乙又说道：“那个武振可有消息？”
吕师囊摇头：“此人果然奸猾狡诈，自始至终我还没有见到过他。”
包道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幽幽说道：“此人不除，我心中便不得安宁。”
吕师囊疑惑：“先生为何如此担忧此人？”
包道乙摇头道：“我并非担忧，而是不知此人究竟可否为我等所用。”
“如可为我所用，此人便是你我很好的助力。”
“若不可，便有可能是我们最大的阻力。”
吕师囊略微沉吟道：“目前看来，此人并无助我之心，却也没有乱我之心，据我所知，他来杭州就是为了庞万春的女徒弟星彩。”
包道乙点头道：“这边是了，贫道昨日也从邓元觉的口中得知了此事。”
微微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所以此事最终还是要着落在星彩这女人的身上。”
......
东门大营之中。
“武振，算我瞎了眼看错了你！”
星彩的喊声从后院武振的房间里传来，每个字都充满了怒火。
今天一早，东门大营便恢复了正常。
有了越王方杰的出面，再加上圣主方腊传来的一道口谕，那些奉命控制东门大营的摩尼教徒便乖乖地撤了，将归属权交还给了庞万春。
不过口谕之中也说了，宋军攻城在即，不可再起事端，庞万春要息事宁人，不许追究吕师囊。
这道口谕，让庞万春和方杰十分不爽。
然而他们无可奈何，甚至都在考虑要不要把假方腊的事情都暂时压下来。
武振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等回到房间见到星彩之后，便马上表达出了自己想要离开的想法。
所以，星彩便怒了。
“要走你走，我不走，我从小被师父养大，我要是在这时候走了，那我就不是人！”
星彩继续喊着。
武振无奈地摇着头，看着被气得眼圈发红的星彩，委屈地抱怨道：“你说我冒着生命危险把你救出来，你不谢谢我也就算了，还对我这个态度，你说你是不是没良心。”
“谁要你救了！”
星彩抹了一把眼泪，把身子扭到一边，只留了个后背给武振。
“早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你是不是都不来找我了！”
星彩赌气说道。
武振心想：可不是！要不是因为有我家大娘子坐镇，我泡妞的水准没法放低，你以为我会来找你？
星彩眼泪已经掉了下来，肩膀一耸一耸的，抽抽噎噎地说道：“如果杭州城破了，我便只求一死。”
“你看你看，年纪轻轻老把死挂嘴边干嘛。”
武振装模作样地继续安慰着。
星彩甩开他的手，转过身来很认真地说道：“我没和你开玩笑，你若真的想走，我不拦你，但我一定要留下。”
武振伸手过去帮星彩擦眼泪，星彩本来想躲，不过微微动了动，还是停住了动作，任由武振为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哭唧唧的都不好看了。”武振噘着嘴假装抱怨道：“你想想，你师父把你养大，他是希望你能幸福啊，还是希望你跟着他一起死啊？”
星彩一时语塞，心中明显十分矛盾，然而最终她还是一把将武振的手打到了一边，坚决道：“总之我就算是死，也不会丢下师父和你走。”
站起身来，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头也没回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你要走，我不拦你。”
说完，她便要快步离开。
“行，不走了。”
身后突然传来武振不太情愿的声音，星彩的脚步猛然一顿。
转头看向武振，发现他正一脸不开心地看着自己。
“你说什么？”
星彩问道。
武振依旧是一脸不情愿的表情，撇着嘴又说道：“不走了，留在这里陪你一起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