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门缓缓被拉开，吱嘎的声音让站在天牢门口的宣和殿大学士高申感到一阵发寒。
昨天他突然接到兄长高俅的密信，如果不是他林家送信之人乃是兄长的心腹，信上所写之事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高申微微低着头，左边眼皮不停地乱跳。
感受着铁门之后不断传来的森森寒气，听着那越来越近的铁镣拖地的声音，他感到越发的紧张了起来。
那个曾经锦衣玉食，每日只知道出游玩乐，不理朝政，如今却锒铛入狱，不日即将问斩的老人很快就要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囚禁了短短几天，老王爷赵康看起来有些憔悴，不过自幼便培养出来的王者气息，依旧从老人的骨子里不停散发着。
高申抬起头来，望向即将在门口出现的苍老身影，心中忍不住嘀咕好好的一个王爷为何闲的没事去和山贼草寇打什么叫道。
若大的年纪被判了死刑不说，还要连累自己跟着担惊受怕。
若不是自己的全副身家都是靠着兄长得来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会来这里做这种掉脑袋的勾当。
按照高俅信中所说计划，昨天一早高申便入宫面圣，主动请缨做了王爷赵康的监斩官。
这样一来，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从天牢之中把赵康带出来。
然而这只是计划的第一部分。
也是最简单的一部分。
铁门外，四名开封府衙役手握铁索如临大敌，其中一人见到老王爷终于被带了出来，便凑到门口，死死地扯住了老王爷的一边衣袖。
“交了！”
牢头老杨门里喊道。
“收了！”
衙役在外面高声应了一句。
乱发之下的枯唇缓缓发出一声叹息，八王眼望天空，悠悠叹道：“老夫临行，天公竟也不作美。”
随后，他又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高申，淡淡一笑，道：“原来是高大学士来送老朽最后一程吗？”
高申没有点头，也没有否定，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急促地招了招手，让手下赶紧办事。
另一个开封府的狱卒走上前来，掏出一个黑色的布口袋利落地从后面套在了八王的头上，然后毫不客气地在老人的背上推了一把。
“走！”
随着一声吆喝，四个人簇拥着老王爷上了车。
几颗雨点打在高申脸上，他轻轻地抹了一把，然后怨毒地盯了一眼给自己大伞的小厮，随即迈步匆匆地朝着自己的马车走了过去。
......
按照大宋律法，皇亲贵族就算犯法也不会斩首，因为无论如何都要留个全尸，所以最多只会判处绞刑。
然而八王赵康的罪名几乎等同于通敌叛国，就算是皇亲贵族也定然要打去王位，满门抄斩。
好在宋徽宗虽然昏庸，但心还是软的，只处置八王一人，并没有殃及全家。
知道今天是老王爷行刑的日子，八王府的老老少少全都早早赶到了刑场，哭天抹泪地准备送老王爷最后一程。
然而令他们着急的是，无论他们如何讲情，负责维持刑场秩序的金吾卫大将军高杰一点儿情面不讲，生生地把全家人拦在了半里地之外。
刚刚继承了王位的八王之子赵顺气的浑身颤抖，想要动武，最终还是被人拦了下来。
谁都知道，今天的监斩官是宣和殿大学士高申，维持秩序的是金吾卫大将军高杰。
这两个人都是高俅的兄弟，其中缘由便可想而知了。
午时三刻如约而至，随着宣和殿大学士监斩官高申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一颗苍老的人头便在地上滚出了老远。
半里地外顿时传来一片哭声。
随后，官家以通敌不可入祖坟的理由强行收走了尸体，这场雨中的斩首便即告一段落。
入夜时分，一辆车辕上雕刻着金吾卫标志的马车冒着雨从西华门冲出汴京城，转瞬间便消失在了被夜色和细雨笼罩的山道之上。
......
这几日，整个大宋帝国的天气好像都不怎么让人舒服，武振本以为出了梁山可以躲过连天的阴雨，却没想到山外的日头却更简单，更加让人心烦。
根据情报机关长白胜传来的消息，护送八王的金吾卫为了不引人耳目，出城十五里便折返回去了。
如今金吾卫的那辆马车上便只有八王千岁赵康，和两名负责沿途保护的金吾卫暗探。
金吾卫暗探的实力不亚于任何一个大内高手。
或者说，这些人就是大内高手，只不过和真正的大内高手干的工作不一样。
武振撩开车帘看了看后面，夜色之中，紧随其后的马车同样跑的很快。
这是高俅最后的倔强。
如果不答应他在梁山之外交换人质，他宁愿意思。
马车上，高俅身上没有任何的束缚，武振甚至在战利品中找回了那顶御赐的金盔，然而就算全身盔甲，也抵挡不住林教头充满怒意的一枪。
“林教头，之前之事其实都是我义子高坎所为，我属实不知道的。”
知道武振给林冲下了死命令，绝对不可伤害自己的性命，所以高俅此刻的胆子大了很多，竟然主动和林冲说起话来。
林冲目光森冷地笑了笑，说道：“你诬陷我带刀进入白虎截堂异于行刺，难道也是高坎的主意吗？”
高俅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误会，都是误会。”
他目光落在林冲腰间佩戴的宝刀之上，继续说道：“如今宝刀已经物归原主，我儿高坎也已早死多时，我与林教头之间的账，应该也算结清了吧？”
林冲没有回答，靠在车厢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身上的寒气却散发的更加猛烈了一些。
没有答案，可高俅却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林冲的回答。
于是他也不在说话，轻轻地撩开窗帘，扫了一眼外面的无边夜色，一双恶毒的三角眼之中悄然划过一抹阴冷。
两个兄弟应该可以看透那封信中所刻意隐含的意思，所以他们一定已经做好了妥善的安排。
抬头看了看天，几滴雨水落在高俅已经满是皱纹的脸上。
他不由想到：这么大的雨，应该到不了天亮就会将血迹冲刷的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