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朱砂:味微甘性凉,为汞五硫一化合而成。性凉体重,故能养精神、安魂魄、镇惊悸、熄肝风;为其色赤入心,能清心热,使不耗血,故能治心虚怔忡及不眠;能消除毒菌,故能治暴病传染、霍乱吐泻;能入肾导引肾气上达于心,则阴阳调和,水火既济,目得水火之精气以养其瞳子,故能明目;外用之,又能敷疮疡疥癞诸毒。
邹润安曰:凡药所以致生气于病中,化病气为生气也。凡用药取其禀赋之偏,以救人阴阳之偏胜也。是故药物之性,未有不偏者。徐洄溪曰:药之用,或取其气,或取其味,或取其色,或取其形,或取其质,或取其性情,或取其所生之时,或取其所成之地。愚谓:丹砂,则取其质与气与色为用者也。质之刚是阳,内含汞则阴气之寒是阴,色纯赤则阳,故其义为阳抱阴,阴承阳,禀自先天,不假作为。人之有生以前,两精相搏即有神,神根据于精乃有气,有气而后有生,有生而后知识具以成其魂,鉴别昭以成其魄,故凡精气失其所养,则魂魄遂不安,欲养之安之,则舍阴阳紧相抱持,密相承接之丹砂又奚取乎?然谓主身体五脏百病,养精神,安魂魄,益气明目何也?夫固以气寒,非温煦生生之具,故仅能于身体五脏百病中,养精神安魂魄益气明目耳。若身体五脏百病中,其不必养精神安魂魄益气明目者,则不必用丹砂也。血脉不通者,水中之火不继续也,烦满消渴者,火中之水失滋泽也,中恶腹痛阴阳不相保抱,邪得乘间以入,毒气疥诸疮,阳不畜阴而反灼阴,得惟药之阳抱阴,阴涵阳者治之,斯阳不为阴贼,阴不为阳累,诸疾均可已矣。按此为邹氏释《神农本草经》之文,可谓精细入微矣。
【附案】壬寅秋月,霍乱流行。友人毛xx之侄,受此证至垂危,衣冠既毕,舁之床上。毛xx见其仍有微息,遂研朱砂钱许,和童便灌之,其病由此竟愈。
一女子得霍乱至垂危,医者辞不治,时愚充教员于其处,求为延医,亦用药无效。适有摇铃卖药者,言能治此证,亦单重用朱砂钱许,治之而愈。愚从此知朱砂善化霍乱之毒菌。至己未在奉天拟得急救回生丹、卫生防疫宝丹两方,皆重用朱砂,治愈斯岁之患霍乱者不胜纪,传之他省亦救人甚伙,可征朱砂之功效神奇矣。然须用天产朱砂方效,若人工所造朱砂(色紫成大块作锭形者,为人工所造朱砂),止可作颜料用,不堪入药。
12.鸦胆子解
鸦胆子:俗名鸭蛋子,即苦参所结之子。味极苦,性凉。为凉血解毒之要药,善治热性赤痢(赤痢间有凉者),二便因热下血,最能清血分之热及肠中之热,防腐生肌,诚有奇效。愚生平用此药治愈至险之赤痢不胜纪,用时去皮,每服二十五粒,极多至五十粒,白糖水送下。
鸭蛋子味甚苦,服时若嚼破,即不能下咽。若去皮时破者,亦不宜服。恐服后若下行不速,或作恶心呕吐。
故方书用此药,恒以龙眼肉包之,一颗龙眼肉包七数,以七七之数为剂。然病重身强者,犹可多服,常以八八之粒为剂。然亦不必甚拘。
鸭蛋子连皮捣细,醋调,敷疔毒甚效,立能止疼。其仁捣如泥,可以点痣。拙拟毒淋汤又尝重用之,以治花柳毒淋。其化瘀解毒之力如此,治痢所以有奇效也。
13.龙骨解
龙骨:味淡,微辛,性平。质最粘涩,具有翕收之力(以舌舐之即吸舌不脱,有翕收之力可知),故能收敛元气、镇安精神、固涩滑脱。凡心中怔忡、多汗淋漓、吐血衄血、二便下血、遗精白浊、大便滑泻、小便不禁、女子崩带,皆能治之。其性又善利痰,治肺中痰饮咳嗽,咳逆上气,其味微辛,收敛之中仍有开通之力,故《神农本草经》谓其主泻利脓血,女子漏下,而又主瘕坚结也。龙齿与龙骨性相近,而又饶镇降之力,故《神农本草经》谓主小儿大人惊痫,癫疾狂走,心下结气,不能喘息也。
愚于忽然中风肢体不遂之证,其脉甚弦硬者,知系肝火肝风内动,恒用龙骨同牡蛎加于所服药中以敛戢之,至脉象柔和其病自愈,拙拟镇肝熄风汤、建瓴汤,皆重用龙骨,方后皆有验案可参观。
龙骨若生用之,凡心中怔忡、虚汗淋漓、经脉滑脱、神魂浮荡诸疾,皆因元阳不能固摄,重用龙骨,借其所含之元阴以翕收此欲涣之元阳,则功效立见。若用之,其元阴之气因伤损,纵其质本粘涩,后其粘涩增加,而其翕收之力则顿失矣。用龙骨者用其粘涩,诚不如用其吸收也。明乎此理,则龙骨之不宜益明矣。
王洪绪《外科证治全生集》谓:“用龙骨者宜悬之井中经宿而后用之”,是可谓深知龙骨之性,而善于用之者矣。愚用龙骨约皆生用,惟治女子血崩,或将流产,至极危时恒用者,取其涩力稍胜以收一时之功也。
陈修园曰:痰,水也,随火而上升,龙骨能引逆上之火泛滥之水下归其宅,若与牡蛎同用,为治痰之神品,今人止知其性涩以收脱,何其浅也。
14.牡蛎解
牡蛎:味咸而涩,性微凉。能软坚化痰,善消瘰,止呃逆,固精气,治女子崩带。《神农本草经》谓其主温疟者,因温疟但在足少阳,故不与太阳相并为寒,但与阳明相并为热。牡蛎能入其经而祛其外来之邪。主惊恚怒气者,因惊则由于胆,怒则由于肝,牡蛎咸寒属水,以水滋木,则肝胆自得其养。且其性善收敛有保合之力,则胆得其助而惊恐自除,其质类金石有镇安之力,则肝得其平而恚怒自息矣。至于筋原属肝,肝不病而筋之或拘或缓者自愈,故《神农本草经》又谓其除拘缓也。
牡蛎所消之瘰,即《神农本草经》所谓。而其所以能消者,非因其咸能软坚也。盖牡蛎之原质,为炭酸钙化合而成,其中含有沃度(亦名海典),沃度者善消瘤赘瘰之药也(医方篇消瘰丸下附有验案可参观)。
龙骨、牡蛎,若专取其收涩可以用。若用以滋阴,用以敛火,或取其收敛,兼取其开通者(二药皆敛而能开),皆不可。
若作丸散,亦可用,因之则其质稍软,与脾胃相宜也。然宜存性,不可过,若入汤剂仍以不为佳。
今用者一概之,殊非所宜。
15.石决明解
石决明:味微咸,性微凉。为凉肝镇肝之要药。肝开窍于目,是以其性善明目,研细水飞作敷药,能除目外障,作丸散内服,熊消目内障(消内障丸散优于汤剂)。为其能凉肝,兼能镇肝,故善治脑中充血作疼作眩晕,因此证多系肝气肝火挟血上冲也。是以愚治脑充血证,恒重用之至两许。其性又善利小便,通五淋,盖肝主疏泄为肾行气,用决明以凉之镇之,俾肝气肝火不妄动自能下行,肾气不失疏泄之常,则小便之难者自利,五淋之涩者自通矣。此物乃鳆甲也,状如蛤,单片附石而生,其边有孔如豌豆,七孔九孔者佳,宜生研作粉用之,不宜用。
16.玄参解
玄参:色黑,味甘微苦,性凉多液。原为清补肾经之药,中心空而色白(此其本色,药局多以黑豆皮水染之,则不见其白矣),故又能入肺以清肺家燥热,解毒消火,最宜于肺病结核、肺热咳嗽。《神农本草经》谓其治产乳余疾,因其性凉而不寒,又善滋阴,且兼有补性(凡名参者皆含有补性),故产后血虚生热及产后寒温诸证,热入阳明者,用之最宜。愚生平治产后外感实热,其重者用白虎加人参汤以玄参代方中知母,其轻者用拙拟滋阴清胃汤,亦可治愈。诚以产后忌用凉药,而既有外感实热,又不得不以凉药清之,惟石膏与玄参,《神农本草经》皆明载治产乳,故敢放胆用之。然用石膏又必加人参以辅之,又不敢与知母并用,至滋阴清胃汤中重用玄参,亦必以四物汤中归芍辅之,此所谓小心放胆并行不悖也。《神农本草经》又谓,玄参能明目,诚以肝开窍于目,玄参能益水以滋肝木,故能明目,且目之所以能视者,在瞳子中神水充足,神水固肾之精华外现者也。以玄参与柏实、枸杞并用,以治肝肾虚而生热视物不了了者,恒有捷效也。又外感大热已退,其人真阴亏损、舌干无津、胃液消耗、口苦懒食者,愚恒用玄参两许,加潞党参二三钱,连服数剂自愈。
17.当归解
当归:味甘微辛,气香,液浓,性温。为生血、活血之主药,而又能宣通气分,使气血各有所归,故名当归。其力能升(因其气浓而温)能降(因其味浓而辛),内润脏腑(因其液浓而甘),外达肌表(因其味辛而温)。能润肺金之燥,故《神农本草经》谓其主咳逆上气;能缓肝木之急,故《金匮》当归芍药散,治妇人腹中诸疼痛;能补益脾血,使人肌肤华泽;生新兼能化瘀,故能治周身麻痹、肢体疼痛、疮疡肿疼;活血兼能止血,故能治吐血、衄血(须用醋炒取其能降也),二便下血(须用酒炒取其能升也);润大便兼能利小便,举凡血虚血枯、阴分亏损之证,皆宜用之。惟虚劳多汗、大便滑泻者,皆禁用。
当归之性虽温,而血虚有热者,亦可用之,因其能生血即能滋阴,能滋阴即能退热也。其表散之力虽微,而颇善祛风,因风着人体恒致血痹,血活痹开,而风自去也。至于女子产后受风发搐,尤宜重用当归,因产后之发搐,半由于受风,半由于血虚(血虚不能荣筋),当归既能活血以祛风,又能生血以补虚,是以愚治此等证,恒重用当归一两,少加散风之品以佐之,即能随手奏效。
【附案】一少妇,身体羸弱,月信一次少于一次,浸至只来少许,询问治法。时愚初习医未敢疏方,俾每日单用当归八钱煮汁饮之,至期所来经水遂如常,由此可知当归生血之效也。
一人年四十余,得溺血证,自用当归一两酒煮饮之而愈。后病又反复,再用原方不效,求为延医,愚俾单用去皮鸦胆子五十粒,冰糖化水送下而愈。后其病又反复,再服鸦胆子方两次无效,仍用酒煮当归饮之而愈。
夫人犹其人,证犹其证,从前治愈之方,后用之有效有不效者,或因血证之前后凉热不同也,然即此亦可知当归之能止下血矣。
18.芍药解
芍药:味苦微酸,性凉多液(单煮之其汁甚浓)。善滋阴养血,退热除烦,能收敛上焦浮越之热下行自小便泻出,为阴虚有热小便不利者之要药。为其味酸,故能入肝以生肝血;为其味苦,故能入胆而益胆汁;为其味酸而兼苦,且又性凉,又善泻肝胆之热,以除痢疾后重(痢后重者,皆因肝胆之火下迫),疗目疾肿疼(肝开窍于目)。与当归、地黄同用,则生新血;与桃仁、红花同用,则消瘀血;与甘草同用则调和气血,善治腹疼;与竹茹同用,则善止吐衄;与附子同用,则翕收元阳下归宅窟。惟力近和缓,必重用之始能建功。
芍药原有白、赤二种,以白者为良,故方书多用白芍。至于化瘀血,赤者较优,故治疮疡者多用之,为其能化毒热之瘀血不使溃脓也。白芍出于南方,杭州产者最佳,其色白而微红,其皮则红色又微重。为其色红白相兼,故调和气血之力独优。赤芍出于北方关东三省,各山皆有,肉红皮赤,其质甚粗,若野草之根,故张隐庵、陈修园皆疑其非芍药花根。愚向亦疑之,至奉后因得目睹,疑团方释,特其花叶皆小,且花皆单瓣,其花或粉红或紫色,然无论何色,其根之色皆相同。
【附案】一童子年十五六岁,于季春得温病,经医调治,八九日间大热已退,而心犹发热,怔忡莫支,小便不利,大便滑泻,脉象虚数,仍似外邪未净,为疏方,用生杭芍二两,炙甘草一两半,煎汤一大碗徐徐温饮下,尽剂而愈。夫《神农本草经》谓芍药益气,元素谓其止泻利,即此案观之洵不误也。然必以炙草辅之,其功效乃益显。
按:此证原宜用拙拟滋阴清燥汤,原有芍药六钱,甘草三钱,又加生怀山药、滑石各一两,而当时其方犹未拟出,但投以芍药、甘草幸亦随手奏效。二方之中,其甘草一生用一炙用者,因一则少用之以为辅佐品,借以调和药之性味,是以生用;一则多用之至两半,借其补益之力以止滑泻,是以炙用,且《伤寒论》原有芍药甘草汤为育阴之妙品,方中芍药、甘草各四两,其甘草亦系炙用也。
邻村周xx,年二十余,得温病,医者用药清解之,旬日其热不退。诊其脉左大于右者一倍,按之且有力。
夫寒温之热传入阳明,其脉皆右大于左,以阳明之脉在右也。即传入少阳厥阴,其脉亦右大于左,因既挟有外感实热,纵兼他经,仍以阳明为主也。此证独左大于右,乃温病之变证,遂投以小剂白虎汤(方中生石膏止用五钱),重加生杭芍两半,煎汤两茶杯顿饮之,须臾小便一次甚多,病若失。
邻村霍氏妇,周身漫肿,腹胀小便不利,医者治以五皮饮不效。其脉数而有力,心中常觉发热,知其阴分亏损,阳分又偏盛也。为疏方,用生杭芍两半,玄参、滑石、地肤子、甘草各三钱,煎服一剂即见效验,后即方略为加减,连服数剂全愈。
奉天陈某,年四十余,自正月中旬,觉心中发热懒食,延至暮春,其热益甚,常常腹疼,时或泄泻,其脉右部弦硬异常,按之甚实,舌苔微黄。知系外感伏邪,因春萌动,传入胃府,久而化热,而肝木复乘时令之旺以侮克胃土,是以腹疼且泄泻也。其脉象不为洪实而现弦硬之象者,因胃土受侮,亦从肝木之化也。为疏方,用生杭芍、生怀山药、滑石、玄参各一两,甘草、连翘各三钱,煎服一剂,热与腹疼皆愈强半,可以进食,自服药后大便犹下两次。诊其脉象已近和平,遂将方中芍药、滑石、玄参各减半,又服一剂全愈。
陈姓妇,年二十余,于季春得温病,四五日间延为延医。其证表里俱热,脉象左右皆洪实,腹中时时切疼,大便日下两三次、舌苔浓而微黄,知外感邪热已入阳明之府,而肝胆乘时令木气之旺,又挟实热以侮克中土,故腹疼而又大便勤也。亦投以前方,加鲜茅根三钱,一剂腹疼便泻即止,又服一剂全愈。观此二案,《伤寒论》诸方,腹痛皆加芍药,不待疏解而自明也。至于茅根入药必须鲜者方效,若无鲜者可不用。
一妇人年三十许,因阴虚小便不利,积成水肿甚剧,大便亦旬日不通。一老医投以八正散不效,友人高xx为出方,用生白芍六两,煎汤两大碗,再用生阿胶二两融化其中,俾病患尽量饮之,老医甚为骇疑,高xx力主服之,尽剂而二便皆通,肿亦顿消。后老医与愚睹面为述其事,且问此等药何以能治此等病?答曰:“此必阴虚不能化阳,以致二便闭塞,白芍善利小便,阿胶能滑大便,二药并用又大能滋补真阴,使阴分充足以化其下焦偏盛之阳,则二便自能利也。”子xx,治一水肿证,其人年六旬,二便皆不通利,心中满闷,时或烦躁,知其阴虚积有内热,又兼气分不舒也。投以生白芍三两,橘红、柴胡各三钱,一剂二便皆通。继服滋阴理气少加利小便之药全愈。
19.芎解
芎:味辛、微苦、微甘,气香窜,性温。温窜相并,其力上升、下降、外达、内透无所不至。故诸家本草,多谓其能走泄真气,然无论何药,皆有益有弊,亦视用之何如耳。其特长在能引人身清轻之气上至于脑,治脑为风袭头疼、脑为浮热上冲头疼、脑部充血头疼。其温窜之力,又能通活气血,治周身拘挛,女子月闭无子。虽系走窜之品,为其味微甘且含有津液,用之佐使得宜,亦能生血。
四物汤中用芎,所以行地黄之滞也,所以治清阳下陷时作寒热也。若其人阴虚火升,头上时汗出者,芎即不宜用。
【附案】友人郭xx妻,产后头疼,或与一方当归、芎各一两煎服即愈。此盖产后血虚兼受风也。愚生平用芎治头疼不过二三钱。
一人年三十余,头疼数年,服药或愈,仍然反复,其脉弦而有力,左关尤甚,知其肝血亏损肝火炽盛也。投以熟地、柏实各一两,生龙骨、生牡蛎、龙胆草、生杭芍、枸杞各四钱,甘草、芎各二钱,一剂疼止,又服数剂永不反复。
又治一人,因脑为风袭头疼,用川芎、菊花各三钱,煎汤服之立愈。
20.大黄解
大黄:味苦,气香,性凉。能入血分,破一切瘀血。为其气香故兼入气分,少用之亦能调气,治气郁作疼。
其力沉而不浮,以攻决为用,下一切瘕积聚。能开心下热痰以愈疯狂,降肠胃热实以通燥结,其香窜透窍之力又兼利小便(大黄之色服后入小便,其利小便可知)。性虽趋下而又善清在上之热,故目疼齿疼,用之皆为要药。又善解疮疡热毒,以治疔毒尤为特效之药(疔毒甚剧,他药不效者,当重用大黄以通其大便自愈)。其性能降胃热,并能引胃气下行,故善止吐衄,仲景治吐血、衄血有泻心汤,大黄与黄连、黄芩并用。《神农本草经》谓其能“推陈致新”,因有黄良之名。仲景治血痹虚劳,有大黄虫丸,有百劳丸,方中皆用大黄,是真能深悟“推陈致新”之旨者也。
《金匮》泻心汤,诚为治吐血、衄血良方,惟脉象有实热者宜之。若脉象微似有热者,愚恒用大黄三钱,煎汤送服赤石脂细末四五钱。若脉象分毫无热,且心中不觉热者,愚恒用大黄细末、肉桂细末各六七分,用开水送服即愈。
凡气味俱浓之药,皆忌久煎,而大黄尤甚,且其质经水泡即软,煎一两沸药力皆出,与他药同煎宜后人,若单用之开水浸服即可,若轧作散服之,一钱之力可抵煎汤者四钱。
大黄之力虽猛,然有病则病当之,恒有多用不妨者。是以治癫狂其脉实者,可用至二两,治疔毒之毒热甚盛者,亦可用至两许。盖用药以胜病为准,不如此则不能胜病,不得不放胆多用也。
【附案】愚在籍时,曾至邻县治病,其地有杨氏少妇,得奇疾,赤身卧帐中,其背肿热,若有一缕着身,即觉热不能忍,百药无效。后有乘船自南来赴北闱乡试者,精通医术,延为诊视。言系阳毒,俾用大黄十斤,煎汤十碗,放量饮之,数日饮尽,竟霍然全愈。为其事至奇,故附记之。
21.
(附:朴硝炼玄明粉法)
朴硝:味咸,微苦,性寒。禀天地寒水之气以结晶,水能胜火,寒能胜热,为心火炽盛有实热者之要药。疗心热生痰,精神迷乱、五心潮热,烦躁不眠。且咸能软坚,其性又善消,故能通大便燥结,化一切瘀滞。咸入血分,故又善消瘀血,治妊妇胎殇未下。外用化水点眼,或煎汤熏洗,能明目消翳,愈目疾红肿。《神农本草经》谓炼服可以养生,所谓炼者,如法制为玄明粉,则其性尤良也。然今时之玄明粉,鲜有如法炼制者,凡药房中所鬻之玄明粉,多系风化朴硝,其性与朴硝无异。
【附案】一少年女子,得疯疾癫狂甚剧,屡次用药皆未能灌下。后为设方,单用朴硝当盐,加于菜蔬中服之,病患不知,月余全愈。
法库门生万xx治一少女疯狂,强灌以药,竟将药碗咬破,仍未灌下。万xx素阅《衷中参西录》,知此方,遂用朴硝和鲜莱菔作汤,令病患食之,数日全愈。
奉天刘xx,年四十余,得结证,饮食行至下脘复转而吐出,无论服何药亦如兹,且其处时时切疼,上下不通者已旬日矣。俾用朴硝六两,与鲜莱菔片同煮,至莱菔烂熟捞出,又添生片再煮,换至六七次,约用莱菔七八斤,将朴硝咸味借莱菔提之将尽,余浓汁四茶杯,每次温饮一杯,两点钟一次,饮至三次其结已开,大便通下。其女时息痢疾,俾饮其余,痢疾亦愈。
奉天于姓妇,年近五旬,因心热生痰,痰火瘀滞,烦躁不眠,五心潮热,其脉象洪实。遂用朴硝和炒熟麦面炼蜜为丸,三钱重,每丸中约有朴硝一钱,早晚各服一丸,半月全愈。盖人多思虑则心热气结,其津液亦恒随气结于心下,经心火灼炼而为热痰。朴硝咸且寒,原为心经对宫之药,其咸也属水,力能胜火,而又寒能胜热,且其性善消,又能开结,故以治心热有痰者最宜。至于必同麦面为丸者,以麦为心谷,心脏有病以朴硝泻之,即以麦面补之,补破相济为用,则药性归于和平,而后可久服也。
硝石即焰硝,俗名火硝。味辛微咸,性与朴硝相近,其寒凉之力逊于朴硝,而消化之力胜于朴硝,若与皂矾同用,善治内伤黄胆,消胆中结石、膀胱中结石(即石淋)及钩虫病(钩虫及胆石病,皆能令人成黄胆医论篇中有“论黄胆有内伤外感及内伤外感之兼证并详治法”,载有审定《金匮》硝石矾石散方,可参观)。
附:朴硝炼玄明粉法
用朴硝炼玄明粉,原用莱菔。然此法今人不讲久矣。至药局所鬻者,乃风化硝,非玄明粉也。今并载其法,以备参观。
其法:于冬至后,用洁净朴硝十斤,白莱菔五斤切片,同入锅中,用水一斗五升,煮至莱菔烂熟,将莱菔捞出。用竹筛一个,铺绵纸二层,架托于新缸之上,将硝水滤过。在庭露三日,其硝凝于缸边,将余水倾出,晒干。将硝取出,用砂锅熬于炉上,融化后,搅以铜铲,熬至将凝,用铲铲出。再装以瓷罐,未满者寸许,盖以瓦片。用钉三个,钉地作鼎足形,钉头高二寸,罐置其上,用砖在罐周遭,砌作炉形,多留风眼,炉砖离罐三寸。将木炭火置于炉中,罐四围上下都被炭火壅培,以至硝红为度。次日取出,再用绵纸铺于净室地上,将硝碾细,用绢罗筛于纸上浓一分。将户牖皆遮蔽勿透风,三日后取出,其硝洁白如粉,轻虚成片。其性最能降火化痰,清利脏腑。怪证服之可蠲,狂躁用之即愈。搜除百病,安敛心神。大人服二、三钱,小儿服五分至一钱,用白汤或葱汤融化,空心服之。
服药之日,不宜食他物,惟饮稀粥。服二三次后、自然精神爽健,脏腑调和,津液顿生,百病如失。惟久病泄泻者,服之不宜。
22.浓朴解
浓朴:味苦辛,性温。治胃气上逆,恶心呕哕,胃气郁结胀满疼痛,为温中下气之要药。为其性温味又兼辛,其力不但下行,又能上升外达,故《神农本草经》谓其主中风伤寒头痛,《金匮》浓朴麻黄汤,用治咳而脉浮。与橘、夏并用,善除湿满;与姜、术并用,善开寒痰凝结;与硝、黄并用,善通大便燥结;与乌药并用,善治小便因寒白浊。味之辛者属金,又能入肺以治外感咳逆;且金能制木,又能入肝、平肝木之横恣以愈胁下掀疼;其色紫而含有油质,故兼入血分,甄权谓其破宿血,古方治月闭亦有单用之者。诸家多谓其误服能脱元气,独叶香岩谓“多用则破气,少用则通阳”,诚为确当之论。
【附案】一少妇因服寒凉开胃之药太过,致胃阳伤损,饮食不化,寒痰瘀于上焦,常常短气,治以苓桂术甘汤加干姜四钱、浓朴二钱,嘱其服后若不觉温暖,可徐徐将干姜加重。后数月见其家人,言干姜加至一两二钱、浓朴加至八钱,病始脱然。问何以并将浓朴加重?谓“初但将干姜加重则服之觉闷,后将浓朴渐加重至八钱始服之不觉闷,而寒痰亦从此开豁矣。”由是观之,元素谓:寒胀之病,于大热药中兼用浓朴,为结者散之之神药,诚不误也。
愚二十余岁时,于仲秋之月,每至申、酉时腹中作胀,后于将作胀时,但嚼服浓朴六七分许,如此两日,胀遂不作。服浓朴辛以散之,温以通之,且能升降其气化是以愈耳。
愚治冲气上冲,并挟痰涎上逆之证,皆重用龙骨、牡蛎、半夏、赭石诸药以降之、镇之、敛之,而必少用浓朴以宣通之,则冲气痰涎下降,而中气仍然升降自若无滞碍。
23.麻黄解
麻黄:味微苦,性温。为发汗之主药。于全身之脏腑经络,莫不透达,而又以逐发太阳风寒为其主治之大纲。故《神农本草经》谓其主中风伤寒头痛诸证,又谓其主咳逆上气者,以其善搜肺风兼能泻肺定喘也。谓其破瘕积聚者,以其能透出皮肤毛孔之外,又能深入积痰凝血之中,而消坚化瘀之药可偕之以奏效也。且其性善利小便,不但走太阳之经,兼能入太阳之府,更能由太阳而及于少阴(是以伤寒少阴病用之),并能治疮疽白硬,阴毒结而不消。
太阳为周身之外廓,外廓者皮毛也,肺亦主之。风寒袭人,不但入太阳,必兼入手太阴肺经,恒有咳嗽微喘之证。麻黄兼入手太阴为逐寒搜风之要药,是以能发太阳之汗者,不仅麻黄,而《伤寒论》治太阳伤寒无汗,独用麻黄汤者,治足经而兼顾手经也。
凡利小便之药,其中空者多兼能发汗,木通、蓄之类是也。发汗之药,其中空者多兼能利小便,麻黄、柴胡之类是也。伤寒太阳经病,恒兼入太阳之腑(膀胱),致留连多日不解,麻黄治在经之邪,而在腑之邪亦兼能治之。盖在经之邪由汗而解,而在腑之邪亦可由小便而解,彼后世用他药以代麻黄者,于此义盖未之审也。
受风水肿之证,《金匮》治以越婢汤,其方以麻黄为主,取其能祛风兼能利小便也。愚平素临证用其方服药后果能得汗,其小便即顿能利下,而肿亦遂消。特是,其方因麻黄与石膏并用,石膏之力原足以监制麻黄,恒有服之不得汗者,今变通其方,于服越婢汤之前,先用白糖水送服西药阿斯匹林一瓦半,必能出汗,趁其正出汗时,将越婢汤服下,其汗出必益多,小便亦遂通下。
东人xx博士,用麻黄十瓦,煎成水一百瓦,为一日之量,分三次服下,治慢性肾炎小便不利及肾脏萎缩小便不利,用之有效有不效,以其证之凉热虚实不同,不知用他药佐之以尽麻黄之长也。试观《金匮》水气门越婢汤,麻黄辅以石膏,因其脉浮有热也(脉浮故系有风实亦有热),麻黄附子汤辅以附子,因其脉沉而寒也。通变化裁,息息与病机相符,是真善用麻黄者矣。
古方中有麻黄,皆先将麻黄煮数沸吹去浮沫,然后纳他药,盖以其所浮之沫发性过烈,去之所以使其性归和平也。
麻黄带节发汗之力稍弱,去节则发汗之力较强,今时用者大抵皆不去节,至其根则纯系止汗之品,本是一物,而其根茎之性若是迥殊,非经细心实验,何以知之。
陆九芝谓:“麻黄用数分,即可发汗,此以治南方之人则可,非所论于北方也。盖南方气暖,其人肌肤薄弱,汗最易出,故南方有麻黄不过钱之语;北方若至塞外,气候寒冷,其人之肌肤强浓,若更为出外劳碌,不避风霜之人,又当严寒之候,恒用七八钱始能汗者。夫用药之道,贵因时、因地、因人,活泼斟酌以胜病为主,不可拘于成见也。”
24.柴胡解
柴胡:味微苦,性平。禀少阳生发之气,为足少阳主药,而兼治足厥阴。肝气不舒畅者,此能舒之;胆火甚炽盛者,此能散之;至外感在少阳者,又能助其枢转以透膈升出之,故《神农本草经》谓其主寒热,寒热者少阳外感之邪也。又谓其主心腹肠胃中结气,饮食积聚,诚以五行之理,木能疏土,为柴胡善达少阳之木气,则少阳之气自能疏通胃土之郁,而其结气饮食积聚自消化也。
《神农本草经》柴胡主寒热,山茱萸亦主寒热。柴胡所主之寒热,为少阳外感之邪,若伤寒疟疾是也,故宜用柴胡和解之,山萸肉所主之寒热,为厥阴内伤之寒热,若肝脏虚极忽寒忽热,汗出欲脱是也,故宜用山萸肉补敛之。二证之寒热虽同,而其病因判若天渊,临证者当细审之,用药慎勿误投也。
柴胡非发汗之药,而多用之亦能出汗。小柴胡汤多用之至八两,按今时分量计之,且三分之(古方一煎三服,故可三分)一剂可得八钱。小柴胡汤中如此多用柴胡者,欲借柴胡之力升提少阳之邪以透膈上出也。然多用之又恐其旁行发汗,则上升之力不专,小柴胡汤之去渣重煎,所以减其发汗之力也。
或疑小柴胡汤既非发汗之药,何以《伤寒论》百四十九节服柴胡汤后有汗出而解之语?不知此节文义,原为误下之后服小柴胡汤者说法。夫小柴胡汤,系和解之剂,原非发汗之剂,特以误下之后,胁下所聚外感之邪,兼散漫于手少阳三焦,因少阳为游部,手、足少阳原相贯彻也。此时仍投以小柴胡和解之,则邪之散漫于三焦者,遂可由手少阳外达之经络作汗而解,而其留于胁下者,亦与之同气相求,借径于手少阳而汗解,故于发热汗出上,特加一却字,言非发其汗而却由汗解也。然足少阳之由汗解原非正路,乃其服小柴胡汤后,胁下之邪欲上升透膈,因下后气虚不能助之通过,而其邪之散漫于手少阳者,且又以同类相招,遂于蓄极之时而开旁通之路,此际几有正气不能胜邪气之势,故必先蒸蒸而振,大有邪正相争之象,而后发热汗出而解,此即所谓战而后汗也。观下后服柴胡汤者,其出汗若是之难,则足少阳之病由汗解,原非正路益可知也。是以愚生平临证,于壮实之人用小柴胡汤时,恒减去人参,而于经医误下之后者,若用小柴胡汤必用人参以助其战胜之力。
用柴胡以治少阳外感之邪,不必其寒热往来也。但知其人纯系外感,而有恶心欲吐之现象,是即病在少阳,欲借少阳枢转之机透膈上达也。治以小柴胡可随手奏效,此病机欲上者因而越之也。又有其人不见寒热往来,亦并不喜呕,惟频频多吐粘涎,斯亦可断为少阳病,而与以小柴胡汤。盖少阳之去路为太阴湿土,因包脾之脂膜原与板油相近,而板油亦脂膜,又有同类相招之义,此少阳欲传太阴,而太阴湿土之气经少阳之火铄炼,遂凝为粘涎频频吐出,投以小柴胡汤,可断其入太阴之路,俾由少阳而解矣。又:柴胡为疟疾之主药,而小心过甚者,谓其人若或阴虚燥热,可以青蒿代之。不知疟邪伏于胁下两板油中,乃足少阳经之大都会,柴胡能入其中,升提疟邪透膈上出,而青蒿无斯力也。若遇阴虚者,或热入于血分者,不妨多用滋阴凉血之药佐之;若遇燥热者,或热盛于气分者,不妨多用润燥清火之药佐之。是以愚治疟疾有重用生地、熟地治愈者,有重用生石膏、知母治愈者,其气分虚者,又有重用参、治愈者,然方中无不用柴胡也。
【附案】一人年过四旬,胁下掀疼,大便七八日未行,医者投以大承气汤,大便未通而胁下之疼转甚。其脉弦而有力,知系肝气胆火恣盛也,投以拙拟金铃泻肝汤加柴胡、龙胆草各四钱,服后须臾大便通下,胁疼顿愈。审是,则《神农本草经》谓“柴胡主肠胃中饮食积聚,推陈致新”者,诚非虚语也。且不但能通大便也,方书通小便亦多有用之者,愚试之亦颇效验。盖小便之下通,必由手少阳三焦,三焦之气化能升而后能降,柴胡不但升足少阳实兼能升手少阳也。
25.桂枝解
桂枝:味辛微甘,性温。力善宣通,能升大气(即胸之宗气),降逆气(如冲气肝气上冲之类),散邪气(如外感风寒之类)。仲景苓桂术甘汤用之治短气,是取其能升也;桂枝加桂汤用之治奔豚,是取其能降也;麻黄、桂枝、大小青龙诸汤用之治外感,是取其能散也。而《神农本草经》论牡桂(即桂枝),开端先言其主咳逆上气,似又以能降逆气为桂枝之特长,诸家本草鲜有言其能降逆气者,是用桂枝而弃其所长也。
小青龙汤原桂枝、麻黄并用,至喘者去麻黄加杏仁而不去桂枝,诚以《神农本草经》原谓桂枝主吐吸(吐吸即喘),去桂枝则不能定喘矣。乃医者皆知麻黄泻肺定喘,而鲜知桂枝降气定喘,是不读《神农本草经》之过也。桂枝善抑肝木之盛使不横恣,又善理肝木之郁使之条达也。为其味甘,故又善和脾胃,能使脾气之陷者上升,胃气之逆者下降,脾胃调和则留饮自除,积食自化。其宣通之力,又能导引三焦下通膀胱以利小便(小便因热不利者禁用,然亦有用凉药利小便而少加之作向导者),惟上焦有热及恒患血证者忌用。
桂枝非发汗之品,亦非止汗之品,其宣通表散之力,旋转于表里之间,能和营卫、暖肌肉、活血脉,俾风寒自解,麻痹自开,因其味辛而且甘,辛者能散,甘者能补,其功用在于半散半补之间也。故服桂枝汤欲得汗者,必啜热粥,其不能发汗可知;若阳强阴虚者,误服之则汗即脱出,其不能止汗可知。
按:《伤寒论》用桂枝,皆注明去皮,非去枝上之皮也。古人用桂枝,惟取当年新生嫩枝,折视之内外如一,皮骨不分,若见有皮骨可以辨者去之不用,故曰去皮,陈修园之侄鸣岐曾详论之。
徐灵胎谓,受风有热者,误用桂枝则吐血,是诚确当之论。忆曾治一媪,年六旬,春初感冒风寒,投以发表之剂,中有桂枝数钱,服后即愈。其家人为其方灵,贴之壁上。至孟夏,复受感冒,自用其方取药服之,遂致吐血,经医治疗始愈。盖前所受者寒风,后所受者热风,故一则宜用桂枝,一则忌用桂枝,彼用桂枝汤以治温病者可不戒哉!特是,徐氏既知桂枝误用可致吐血,而其《洄溪医案》中载,治一妇人外感痰喘证,其人素有血证,时发时止,发则微嗽(据此数语断之,其血证当为咳血),因痰喘甚剧,病急治标,投以小青龙汤而愈。
用小青龙汤治外感痰喘,定例原去麻黄加杏仁,而此证则当去桂枝留麻黄,且仿《金匮》用小青龙汤之法,再加生石膏方为稳安。盖麻黄、桂枝,皆能定喘,而桂枝动血分,麻黄不动血分,是以宜去桂枝留麻黄,再借石膏凉镇之力以预防血分之妄动,乃为万全之策,而当日徐氏用此方,未言加减,岂略而未言乎?抑用其原方乎?若用其原方,病虽治愈,亦几等孤注之一掷矣。